西面洒来几缕零碎残阳,晦暗而阴森。
困龙渊西南角,坐落着两座大石狮子,左侧狮子威风凛凛,仰天怒号,是一只雄狮,右侧石狮子前爪微抬,爪下是一只小幼师,正是雌狮。石狮子后是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大门上挂着一副黑色牌匾,刻有“钱府”两个大字。
韩琼正站在门前,用力扣门。
叩叩叩!
嘎吱,大门缓缓被打开,一张肥脸顺着门缝拱了出来。
韩琼正眼一瞧,此人三角眼,酒糟鼻,四方阔口,相貌生得极为丑陋,但其眉宇,却与那钱胖子有三分相似。
“你找谁?”肥脸男子阔口一张,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韩琼眉头微皱,屏住呼吸道:“我找田叮当,我是他的朋友。”
肥胖男子凝眉,迟疑了片刻,恍然道:“那个新来的斗士?”
“正是他!”韩琼满脸堆笑道。
肥胖男子的脑袋向后一缩,将大门打开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进来吧!”
韩琼点点头,抬脚迈进钱府。
一进钱府,韩琼便被惊住了,钱府极为华丽明艳,有花,有草,有河,有山,有白色的栅栏,有长长的走廊。
见韩琼看花了眼,肥胖男子傲然笑道:“这只不过是钱府的冰山一角,你知道世人是如何称赞我们钱府的吗?”
韩琼摇摇头,“不知道。”
肥胖男子袖口一挥,笑道:“佳木葱茏,奇花灼闪,银石雕栏,九曲游廊,有翠绿仙藤绕梁,亦有叮咚流泉拨动青韵。”
韩琼摸了摸鼻子,点头应道:“哦哦。”
“跟我来,别乱看了。”肥胖男子嘱咐了一句。
韩琼跟着肥胖男子穿过了弯弯曲曲的长廊,绕过白石板路,终到了一处偌大的四方庭院。
庭院中心有一白石圆桌,石桌上摆放了一套茶具,东向种了一颗苍松,郁郁葱葱,脚下是暗黑色的石砖,铺满了整个庭院。
一位英武男子正立于庭院当中,苦练着功夫。
韩琼慢腾腾的靠近英武男子,从怀里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重重拍在了石桌上。
田叮当似是知道来人是谁,并未停止练功,只是随口问:“你怎么来了?”
韩琼嘿嘿一笑:“田兄,我给你带来了必胜法宝。”
田叮当拧颈,督见石桌上的“斗王传”平静的面容犹如墨玉深潭,幽深而阴凉,不起半点涟漪,只是抿了抿唇,略带有歉意道:“此书我已看过了”
韩琼却是硬将“斗王传”塞进了田叮当怀里,并神秘兮兮道:“你看的是盗版,内容不全,我这本是正版,仅此一本,内容更丰富。”
田叮当沉了口气,不忍拒绝韩琼的好意,便接下此书,顺手塞进了怀里。
“一定要记得看!”韩琼再三嘱咐。
田叮当点点头,仍旧埋头苦练他的刀法。
决斗是不允许用任何兵刃的,只能是赤手空拳,因为观众们喜欢拳拳到肉的感觉。所以,田叮当只能练习手刀来应对三日后的战斗。
斗王何太熊擅长腿功,怒风绝命腿虽快,但田叮当自认为他的手刀也不慢,此技,他挡得住。裂空金刚脚是一技大力脚法,似泰山压顶那种,田叮当有一技撩天刀法,以下克上最为合适。至于幻影无形步,乃时一技轻身功法,田叮当不会轻身功法,但斗场只有那么大,到时候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刀法够快,便无所畏惧。
唯一令他头疼的是未知的那个绝技,不知道的才是最为可怕的,到时候,也就只能随机应变,临场发挥了。
第二日,竟是淫雨霏霏,沉云悲风。
韩琼起个大早,带着斗笠,披着一身草席,顶着细雨出发了。
西街三洞五十六号,暗青色的府门,略显破旧,门前石阶破损了多处。一个四五岁的小童正坐在屋檐下,把玩着湿漉漉的落叶。
“小娃,请问吕洞洞住在这吗?”
小童扬起稚嫩的脸庞,奶声奶气道:“你找我爹干嘛?”
韩琼心下一喜,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颗褐色药丸,递给小童,并尽量使自己变得和蔼可亲,“我是你爹的好友。”
小童接过药丸,愣愣地看着,“这是啥?”
“九转轮回丹”
小童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那是什么?”
韩琼挠挠头,干脆道:“糖豆,可甜啦!”
小童立马站了起来,转身跑进了门里。
门没关,虚掩着,韩琼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跟着小童一路走进了正堂内。小童钻进了里屋,韩琼便站在正堂内,静心等待。
堂中心吊着一个巨大的沙袋,堂内摆放着黑色的桌椅,墙上挂着一副红色匾额,刻有“八臂神拳”四个黑色大字。
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推着四轮车缓缓而出,四轮车上,坐着一位面容憨厚的男子,而之前那个小童,依偎在妇人身边。
“阁下找我?”憨厚男子打量着韩琼。
“你……就是吕洞洞?”韩琼怔怔望着憨厚男子空旷的裤腿,心情变得很沉重。
“不错,正是吕某,不知阁下光临寒舍所谓何事?”
“在下韩琼,我兄弟后日便要对战何太熊,想请阁下给我兄弟指导一下如何对战何太熊。”
吕洞洞脸色豁然变冷,寒声道:“你是来专程羞辱吕某的?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韩琼愣住,大为不解,“吕兄何出此言?我是专程来此向你请教破熊之策的!哪里是羞辱你?”
“哈哈哈哈,世人皆知,我八臂神拳吕洞洞一世英名皆毁于何太熊,我这双腿也被他打断,我对功夫的执着皆毁于他手,你竟跟我提他,这不光是辱我无能,更是辱我八臂拳战不过他何家腿!”
韩琼愣在当场,竟被怼的哑口无言。
“恕不远送。”吕洞洞冷冷道,并拧颈望向身后的妇人,“娘子,推我回房。”
韩琼蹲坐在吕府门前,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感受着凉意袭人的微风,不由得长吁短叹,这吕洞洞不好对付,一听到何太熊的名字,脾气就像着了火似的,根本无法交流。
哎,一声叹息穿过大门,飘荡进吕府宅院。
吱呀,门被打开,小童悄悄露出半个脑瓜,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瞅着韩琼。
韩琼拧身,伸手摸了摸小童的脑袋瓜,笑道:“你怎么出来啦?”
“还有糖吗?”小童稚嫩的嗓音响起。
韩琼眼睛转了转,将一整瓶的九转轮回丹递给了小童,并问:“小娃,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吕鱼”
“吕鱼一定是个孝顺的孩子对不对,糖豆不能光自己吃,也要给爹娘尝一尝。”韩琼开始循循善诱。
“嗯!”吕鱼乖乖地点点头,欢快地跑进去。
不大一会,吕鱼又跑了出来,笑嘻嘻道:“我爹请你进去。”
韩琼心中微喜,想必吕洞洞见我给的那瓶药不凡,心里过意不去,想帮我了。
又是吕府正堂,韩琼立在正中,静静看着坐在四轮车上的吕洞洞。
吕洞洞把玩着一个小瓷瓶,沉声道:“九转轮回丹,治内伤的良药,你就把它当成糖豆送给我儿子?”
韩琼眸里含笑:“孩子喜欢便好。”
“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帮你的。”
韩琼盯着吕洞洞空空的裤腿,突然开口:“如果,我能让你重新站起来呢?”
吕洞洞低垂着眼眸,嘶声道:“吕某安上假肢,依旧练不了八臂神拳,就算站起来,还是个残废。”
一个黑色的药瓶被韩琼从怀里摸了出来,“此药便可令骨骼再生!”
吕洞洞接过药瓶,发现瓶侧写了三个字。
“生骨水”
打开瓶盖朝里面望去,是幽绿色的液体,带有浓郁的草香。
“外敷,洒在断肢处。”韩琼补充了一句。
吕洞洞有些举棋不定,他不知该不该信。
“我若害你,何须如此麻烦,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岂不省事?”韩琼抱着膀子,不屑地哼道。
吕洞洞思考了下韩琼的话,似是认同了他的说法,便不再迟疑,挽起裤腿,将生骨水洒在断肢处。
丝丝白气升起,原本生疤的断肢处竟然撕裂开来,鲜血汩汩流出。
“怎么流血了?是假药!”妇人愤恨道。
“哎呦,骨骼再生不得打通血液循环,打通经脉?现在伤口愈合了,经脉阻塞,血液不畅通如何再生?流点血是正常滴。”
吕洞洞脸上的表情很怪异,很迷茫,他突然抬眼看着妇人,惊喜道:“很痒,很麻,很热,我貌似感受到了勃勃生机。没想到,世上还真有这种灵药!”
“一瓶不足以再生双脚,伤筋动骨尚且百天,再生双脚,起码要三到五年,每隔三日洒一瓶再生水,在此期间,你也要运动下肢,促进生长。”
吕洞洞的双眸燃起希望的光茫,对着韩琼由衷地一拜,“多谢。”
“那明日……”韩琼意有所指。
“但凭阁下吩咐!”
时光匆匆而过,已是第三日落日时分,晚霞挂在天边,黄昏格外凄凉,这三日,感觉就像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尚未享受美好的青春便已迟暮。
韩琼又来了,他不禁自己来,还推来了一位坐在四轮车上的男子。
男子面容憨厚,眸色淳朴,嘴唇挺厚,年不过三十左右,双腿之下,竟是空空如也的裤袖。
田叮当抬眸,平静地看着二人。
韩琼看着憨厚男子,指着田叮当微笑道:“这便是我那苦命的兄弟田叮当。”
田叮当眸色怔了怔,微点点头。
韩琼又搭着憨厚男子的肩膀,兴奋道:“田兄,这世上所有和何太熊交过手的人,他,吕洞洞,是唯一的幸存者,今日,我请他来此,便是给你传授对敌经验。”
田叮当微怔,略施一礼。
“请。”
韩琼将吕洞洞推到石桌旁,并拾起石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暗绿色的茶水,带有淡淡的余温。
吕洞洞微抿了一小口,不由大赞:“清冽醇厚,馥郁芬芳,入口有茶香从鼻尖沁入咽喉,真乃当世绝品。”
“哦?”韩琼有些惊讶,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咕咚一口喝下,嘴巴抿了抿,“呃……好喝!”
吕洞洞笑了笑,双目充满回忆,“我在半年前与何太熊打过一场,当时他给我的感觉就是速度极快,腿法凌厉。他喜欢鞭腿试探,时不时来一记二连踢,他的下劈腿最为猛烈,最好不要挡,他一旦踢中你第一脚,便会接连不断的攻击,踢的你喘不过气来,然后在你精神恍惚的时候用一记威猛无敌的下劈腿结束战斗。这是他的优点,亦是缺点。”
田叮当凝目,若有所思。
韩琼揉捏着指骨,阴恻恻的笑道:“如此说来,这何太熊的手上功夫不堪一击。”
田叮当与吕洞洞皆是一愣,诧异地望着韩琼,最终,还是吕洞洞忍不住问:“韩兄,何出此言?”
韩琼肩膀一耸,不假思索道:“所有的攻击都是用腿,没有一招是用手的啊?”
吕洞洞沉默了会,神色有些举棋不定,嘴角微嗫道:“吕某听闻,何太熊在最近半年里拜了六个武师,分别是南陇拳皇,游龙掌创始人,三十万铁爪帮教头,擒拿门第一高手,摔跤门的不倒大师,还有铁指门传人,半年功夫虽短,但他的上半身功夫恐怕并非不堪一击。”
“半年能练成什么?抓奶龙爪手?田兄莫怕,明日之战,咱只需扬长避短,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专攻那太熊上三路!”韩琼煞有其事的分析道。
“韩兄所言不无道理,吕某自小便练习八臂拳,刚拳铁腿,战无不胜,当日与他对敌,我为了在他引以为傲的腿功上击败他,便放弃了迅猛的刚拳,没想到他的腿法犹如毒蛇,被缠上便再无机会,唉,狮子搏兔尚尽全力,田兄,明日之战,务必要尽全力。”
田叮当神色动容,对着吕洞洞抱拳一礼,“吕兄,明日之战,我必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