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飞人表演。男演员抱着女演员在空中飞舞,身上的绸带随风飘扬,犹如天外飞仙。
"好浪漫。"我感叹。
"要是摔下来,不死也得高位截瘫到头皮。" --我和正老师看杂技
.....
整理东西的时候,突然掉出了正老师的名片。在北京Y大开插花课的正老师,临走前给我留下的,说让我到东京后和她联系。于是,我拨通了号码。
名副其实的言归"正传"。
"这里是正府。"
"......"对方的日语太过高贵,像是天皇家的亲戚似的。我一着急,想不起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法应对。
"这里是正府,请问......"
"厄,我、我、我是......那个Y大的......那个......"
"你谁呀?有事没事?"
唉?180度大转弯,怎么用上暴走族语言了。不过还是这么说话比较好懂。"我在Y大听过您花道课的......"
"欧,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抱歉抱歉,刚才以为是骚扰电话。"一下子又变回天皇用敬语了。
一阵寒暄后,我们约定,周末去听音乐会。
.....
在Y大参加插花节的时候,就听说这正老师大有来头。出入文部科学省(日本的教育部兼科技部)不用出示证件,而且大到大臣,小到清洁工,都认识她。和这样的大人物接触,可得注意礼仪。
听说洋人觉得听音乐会是个很神圣的事,男的穿西服、女的穿晚礼服,大冬天也得露后背的那种。
既然如此,我也把自己好一番打扮,穿上至今只穿过一次的西服。出门的时候,管理员看见我:"小伙儿,又相亲去呀?"
出了车站,远远地看见正老师,并没有穿晚礼服,一身普通的主妇装扮。我走上前去,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似乎也发现了眼前的可疑人物:"啊哈哈,打电话时还没想起是谁,看见脸就认识了。这孩子,怎么打扮得跟个小大人似的。"
"......"不知道对方是谁就请人家听音乐会,正老师也够胆大的。还说我是小大人。
"走吧。"正老师健步如飞。
"今天听什么音乐会呢?"
"明治大学的曼陀林乐团。"
"曼陀林?那个四弦的、像瓢一样的弹拨乐?真有趣,我还是第一次听曼陀林乐团的演奏呢。"
"没想到你知道曼陀林,了不起啊,哈哈哈。"
确实,曼陀林不像小提琴一样尽人皆知,不过,我要是不知道,就妄称早大乐团的团员了。
明治大学的曼陀林乐团和早稻田交响乐团一样有名,近一百人拿着大大小小的瓢,右手一齐拨弦,还真有气势。
我听得如痴如醉,正老师说到的大小名曲,我也还能对上两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正是在下的强项。似乎音乐一下子成了我们的话题,且越聊越熟,意犹未尽的正老师约我下周去她家。
正老师给我的感觉就像个和蔼可亲的母亲,而绝非Y大人传说的大腕儿。她给我讲了许多她儿子小时候参加乐团吹圆号的事,还有儿子结婚了,和媳妇儿闹别扭,她劝和的事。
原来,正老师的主要工作还是料理家务,大约一半的时间是开办插花展览、教徒弟,每个月还有一次在大学的讲座。的确是大人物,却平易地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又开讲座又办展览,回家照样给孩子做饭。伟大!
还是那个时间,还是那个车站,不过我没穿西服。第一次去日本人家,总要拎个点心匣子之类的。我翻遍高圆寺,花了1000日元买了一盒看上去还行、最便宜的点心。
正老师很高兴,还说:"来就来吧,带什么东西。呵呵呵。"礼多人不怪,原来如此,甭管送什么,只要送了日本人就会很高兴。书上是这样说的,也不知正老师真高兴还是假高兴。
坐上黄色的小面包车,正老师再三嘱咐我系好安全带。猛抬离合,狂踩油,汽车像是弦上的箭,呜地一下冲了出去,惯性作用下,我被紧紧贴在椅子靠背上,动弹不得。
突然,急刹车,我的身体向前冲,又被安全带拉回来。终于明白为什么要系好安全带了,晕。
"红灯啊,日本红灯这么多,烦人!"正老师不耐烦地空踩油门,发出呜呜的声音。
"......"
"唉?脸色这么绿呀?欧,晕车吧。现在的孩子,身体真弱。走了!"车又窜了出去。
就这样停停窜窜,终于到了正老师家。一幢三层小楼,无数房间,门前一块大木牌,上写"日本帝国花道会认定教授"。
人称正教授,绝不是副教授,姓正真是好,不像东瀛社的贾会长,是真的都像冒牌货。我听说在日本,但凡被认定教授头衔的,月薪都在70万日元以上,怪不得正老师住这样的房子。
房间里就更了不得了,虽然房间不大,但布置得非常别致,墙角、窗边,一枝花、一个挂件,处处有来历。
一层有一间洋式客厅,还有一间榻榻米客厅。榻榻米房间里布置了几幅水墨画,都是中国朋友赠送的。一幅悠兰前面,是一盆真的兰花,叶片伸得很远,与画中兰相映成趣。
加之兰花幽香,平面与立体、画作与实物竟不可思议地融为一体了。正老师笑着说,这是欧西的大作。到高人家了。
坐下喝咖啡。金盘子金碗,咖啡里有金箔。正老师加了两粒方糖放进咖啡,不放牛奶,优雅地搅拌着。
放下勺子的时候,勺子与盘子碰撞,发出微微的响声,吹吹,喝一口:"嗯,香。"我都看呆了,什么叫贵妇人,这就叫贵妇人。正老师兴致正浓,拿出一套刻有"全日空"标志的刀叉。
"9-11以后,飞机上只有头等舱才使用金属刀叉,怎么样,了不起吧。"
"厄,呵呵,了不起。"
"要是和空中小姐要,她肯定不给,还不如顺出来呢。有时候光作老实人也不行,对不?"
"......"游走于雅俗两极的高人--正老师。
喝完咖啡,去看画展。正老师很喜欢西洋画,据说小时想当画家,可战后,日本女孩似乎是不能学西洋画的,只好学插花。
我对油画一窍不通,只能学着正老师的样子,她退一步,我也退一步;她眯起眼睛,我也眯起眼睛;她说哪块油涂得好,我也说好。
这时,一个做电动轮椅的人向正老师打招呼。此人只有上半身,而且比一般人身形要小。正老师热情地向他还礼,两人很熟的样子,接着一群披金戴银的老太太围过来。
原来,残疾人是这些画的作者,也是正老师的好朋友。老太太们一番赞美后,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这位公子是?"
"我儿子。"
"啊啦,正教授有这样的美少年公子,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
嘴是真甜。
正老师捂着嘴笑:"哪里哪里。"
上流社会的人就是虚伪。正老师不想与她们多费口舌,拉着我逃跑了。
"接下来去温室看花吧。"
又一阵狂飙后,我们到了当地公园的温室。正老师和售票处的人打了个招呼,我们就进来了,馆长出来迎接。正老师跟他说了一会儿话,好像是请他帮忙准备花展用的花材。
温室虽然没有北京植物园的大,但是植物种类很多,还有不少奇花异草,而且,正老师对温室里的任何一棵植物都了如指掌。
绕了一圈,看见几个人拿着剪子修剪花草,可为什么要把好好的花剪下来呢?
临走的时候,馆长把我们送出门,递给正老师一大把花草。原来正老师开作品展的花材是从这里直接活生生地剪下来的。
回到正老师家,喝咖啡,吃晚饭。无论吃什么喝什么都有专用的餐具,虽然是很普通的一餐,但从开胃汤到饭后甜点,一应俱全,且都是正老师亲手制作。做她的儿子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