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吃面。--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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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称铂金王老五的老王是我的大学同学,比我晚半年被交换到日本,此前,还有健伟姐姐和星星,早我半年留学。说起这帮人,不得不讲讲我们的大学生活。
日语系2000级,男生5人,女生9人。哥儿五个住在一间宿舍。我是本地人,另外四位经过浴血奋战,从祖国各地考到北京。
他们保持了连夜作战的优良作风,台灯彻夜长明,搞得我整天失眠,终于在入学三个月后引发抑郁症。
三分病七分装,如果能得到一张抑郁症的证明,我就可以离开日语系这鬼地方了。因为老师若是知道我因为学日语发了疯,他们肯定就不会让我学了。
我娘急得团团转,带我去看心理医生。挂了专家号,自称罗教授的老头上班迟到1小时,千呼万唤始出来,给了我一张心理调查单。
为了得到诊断证明,我事前早已熟读医书,只要按照症状填写调查表就行了。罗教授一看,马上确诊:中度抑郁症。接着大笔一挥,给我开了几百块钱的药。
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开天价让患者花钱买药更是功。我一生气,和我娘说,病好了,咱走吧。把药单一仍,回家了。
后来,转系无望,走投无路,唯有拼命读书,就被交换到了早稻田。2004年的前夕,Y大学日语系海外军团在京都会师了。
言归正传。
日本的大学纷纷在圣诞前夕放假了。我正在蒙头大睡,京都的老王打来电话,迷迷糊糊地听他说:"Y大京都大会师。"
经过周密的调查,夜行巴士是从东京到京都最便宜的交通方式。我也算了走路的费用,几天的伙食费就已经远远超过车票钱了。吃过酱汤泡饭,我背起行囊,热情的宿舍管理员问:"这么晚还出去啊?"
我说:"嗯,去京都走走。"
8小时后,天也亮了。下了车,一眼便认出了老王。他祖籍河南,是农民兄弟,一顿早饭能吃仨馒头。只是没有想到,来了京都依然是农民打扮,所以人潮之中,格外显眼。
"老王!"
"老于!"
我俩一个箭步各向前迈了一步,紧握双手。"同志,可找到你了。"
去老王的宿舍。一路走来,身旁是潺潺的小溪,偶尔能见野鸭戏水。溪边长凳上,一对年迈的夫妇悠闲地晒着太阳。老王说,傍晚时分,许多情侣会来到这里,他便在一旁,抽上一支烟,看爱情剧。
这里完全不像个城市,就是一个恬静的大村庄。看不到摩天大楼,看不到令人窒息的人群,没有夹着皮包、健步如飞而面无表情的年轻人,没有汽车,没有噪音。
"这里叫深草,前面就是宿舍。"
风吹过一片膝盖高的草地,隐约看见一栋三层小楼。真是地如其名,风吹草低现楼房。
"快报警!"一打开门,我大喊一声。
"吵吵什么?谁非礼你了咋地?"
"你的房间,刚进过贼吧?"衣服七零八落的,钱包敞着口,里面没有一分钱;墙像是被炸过,脱落的墙皮周围还有一大块熏黑。
"大惊小怪。"老王把衣服刨开,床垫露了出来。"先休息会儿,一夜没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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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参观龙骨大学。离老王家徒步10分钟的距离,我们便沿着小溪到了龙骨。
一片日本少有的雄伟建筑,像城堡。校门处有一幅壁画,好像是释迦牟尼普度众生。老王说:龙骨是佛教大学,最近他正在研究净土真宗。说罢便双手合龙,口念"阿弥陀佛"。完了,老王皈依了。
虽说是佛教大学,却绝不意味着只是个讲经传道的地方,一般大学有的专业这里都有,佛学是其中一个学科。
龙骨的确是片净土。和早稻田那花花世界相比,这里没有饭馆、超市、服装店,除了教学楼就是图书馆。
"京都太冷清了。"
"还没到时候。"
夜幕降临了,老王穿上大衣。"走,出去转转。"他大概要去河边抽烟看戏了。
果然,一对对情侣等距离排坐在小河岸边,窃窃私语。没有过于亲热的动作,就是坐着、聊着。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确实文明。
走过河边,再也看不见人了,也没有汽车,那时候才8点。"住在这种地方,不闷得慌吗?"
"我心向佛!"老王就装吧。"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会是......这个老王,在学校的时候就以好se著称。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地看********图。我走过他身后说:"恶。"没有反应。星星说:"俗。"没有反应。皮皮说:"你烦不烦呀。"还是没反应。
"老王,这不好吧。"我一本正经地说。
"有什么不好,有人愿卖有人愿买,而且就看你行不行了。"老王更一本正经。
穿过弯曲的街道,一家面馆跃然眼前。老王一开门,老板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你怎么又来了。"原来老王说的是去好地方吃面。
这家面馆非同一般,入口处的展板上贴着许多照片,人物不同,姿势却一样:拿着一个硕大的空面碗,得意地笑,其中一张就是老王。
"20分钟内吃下1公斤面,不许剩,汤全喝了,就能得1万日元。要是吃不了,就老老实实交5000日元面钱。"老王跃跃欲试了。"你也来一碗吧,1万元呢。"
我自知食量小,实在没有信心挑战。老王向老板使了个眼色,一碗巨大的面摆在了我们面前。
碗的直径足有半米,汤上漂着油,豆芽、白菜堆得像富士山一样,拔碗而起,1公斤面条就藏在蔬菜下面。
仅此还不够,老板用个铁钩子,从一口很深的锅里捞出一大块半肥半瘦的肉。霎时间,大肉被切成几块,油脂从碎肉的缝隙中渗了出来。老板动作疾如闪电,大锅里波澜未消,肉已经被摆进碗里了。
波澜之下,隐约而见一副白骨,难道一头整猪就这样被活生生炖得只剩一副骨架了吗?一锅汤还在沸腾着,水泡的涌起和消落,发出汩汩的声音。一股浓郁的肉香飘散在小店的整个角落,进而从门缝、窗缝飘到整条街道。
这样的面,真是让人食欲大振又不得不望而兴叹。
计时开始。老王不紧不慢地吃着,丝毫不着急,一口面一口菜,还不时喝口冰水降降温。吃了一半,老王站起身来,抻抻胳膊伸伸腿,打了个嗝,继续吃。
最后喝汤,他捧起大腕,从正面根本看不见脸,只见喉咙一下一下地动。脖子上的汗水一滴一滴留下来,领子都浸湿了。
老王真是英雄。16分钟,一碗面连汤都没剩。吃完,老王毕恭毕敬地把碗放到柜台上,放下筷子,掏出纸巾,擦了擦嘴。忽然发现碗底还剩有半根豆芽,便重新举箸,将大碗彻底清扫干净。又很绅士地擦了擦嘴。
老板掏出1万日元,"今天就不照相了吧。"
"以后破了纪录再照。"
"幸亏这片就你一个这么能吃的,要不小店非倒闭不可。"
"为吃你一碗面,我得先吃一星期素,吃完后的一星期,看见面条就想吐。我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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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东京,依然灯红酒绿,粉红色的街道飘着奶香--人们陶醉在西洋圣诞节的夜宴中。
深草的夜空,漫天星斗,远处隐约传来了钟声。街灯发出的黄晕让整个京都城睡去了,我和老王枕着溪流的歌唱,做着古都千年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