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我心虚地站在殿中。昀骞和苏瑾嫣跪在一边,沉默不语。皇上冷着脸看着我,目光似要在我身上刺出两个洞。
事先没对好台词,此刻要开口,真是不容易。我将事情梳理一次,再将锦妃平日的说话语气和态度揣摩揣摩,清一清喉咙,淡然道:“皇上若有空审臣妾,不如先去捉拿刺客。锦香园方才有蒙面黑衣人侵入,若不是有世子相救,臣妾伤的,怕就不只是手了。”
皇上的眸中暗芒点点:“刺客?”说着目光移至苏瑾嫣身上,“旁边这个女子是谁。”
昀骞及时开口:“回皇上,是臣府上的琴师。”
我端着淡定的脸:“臣妾听闻瑾嫣姑娘的琴弹得不错,欲请她入宫奏一曲。皇上该不会以为臣妾与世子借她来幽会吧。
皇上沉默不语。
我道:“皇上要误会臣妾也是正常。不过臣妾一向敢作敢当,没必要用谎言欺瞒皇上,方才只是因为有刺客。”说着伸出右手,将昀骞绑的布一点一点解开,“臣妾能骗您,伤口应该不能。”
皇上还是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模样。我淡定地想一想平日他和锦妃的相处,抢在他质问之前冷声道:“皇上您若是还不信,臣妾也没办法。皇上大可以将我收入冷宫,见不到了就清静了。”想了想再补上一句,“反正皇上一向是言而无信之人,说好不来打扰臣妾,却来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一句话我已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这世间最可怕的骗局从不在逻辑精妙,在被骗的人对你有多少分信任。他信你,哪怕知道你在骗他,他也会相信;他不信你,哪怕你解释千万遍,他也只当你在说谎。所以皇上会如何处置我,只取决于他相不相信锦妃。
他身子微微一动,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侧过头不去看他。半晌之后他轻轻叹口气,话语如破碎的秋叶:“锦妃,你要朕拿你如何是好。”
他的表情甚是受伤。但此时此刻的锦妃应该不会心软,我只好硬着心肠道:“臣妾说过,不希望皇上为难阿语。”
皇上一动不动,神色凄然,片刻之后轻轻一挥手道:“你们二人先下去吧。”
于是空荡荡的殿中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有些忐忑,锦妃和他之间的事我知道得并不多,说不了两句就会露出马脚。我顶着纹丝不动的脸皮站在原地,打算和他对峙到底,他却突然起身,迈步朝我走过来。
以锦妃的性子,定会原地站着。于是我也原地站着,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心中却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亲眼看见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是个男人都该忍不了,何况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我默默地在心里想,等会儿如果皇上伸手揍我,我是躲呢,还是躲呢。该怎样才能算好角度,让他重重地下手,我却一点也不疼呢?
金色华靴终于停在我身前。皇上骨节分明的手向我递来,我做好准备不着痕迹地躲他的耳光,手上却微微一疼。他轻轻抓住我的右手,低头仔细地看着。
敢情他真以为这伤口是假的?我正在心中默默扶额,他突然抬起双眼瞧着我道:“还疼吗。”
他的目光中又交缠了丝丝缭绕的雾气,我的语气不由得也微微放软了一些:“血已经止住,不疼了。”
手被他握住的一瞬我感觉有些不妙,更不妙的是我在一霎间想起了偌然的脸。
殿中的金镂香薰散出安神的轻烟,我和他一时陷入沉默。他叹口气:“朕晓得你需要休息,朕现在就回宫,晚一些朕再带两个太医过来瞧瞧你的伤口。”
晚一些还要来?我的心中如万马狂奔,脸上却只能不显山不露水,假惺惺道:“臣妾的伤无大碍,皇上不必特地再来探望。”
他似乎早已预料到我会这么说,一丝苦笑静静蔓延。我看着实在有些不忍心,又补上一句:“皇上若是不放心臣妾,差太医过来便是,臣妾先谢过皇上。”
他脸上本有的落寞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如拨云见月,双眼竟有些亮晶晶。我再次悲剧地想起了偌然那家伙。魔障啊魔障,偌然无处不在了,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