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爷爷病了,病得很重。
与爷爷相依相偎的老黄牛卖了以后,爷爷的病一下子就严重起来了,卧床不起。每天不停的去厕所,一趟又一趟跑小河边的厕所拉稀,爷爷单独的厕所是在河边的桥头,要走出院子转一圈才能到厕所,后来爷爷拉肚子拉的直不起腰来,抱着裤腰带弯着腰,小姑看不过去,说那就把院子里的厕所给爷爷用吧,爷爷已经无力反驳。
爷爷找到爹和叔叔说:“我拉肚子一直不好,可能是病了,带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叔叔们在爷爷生病以前就都已经成了家,平时的爷爷是不怎么操心家务事的,他只喜欢去地里田里埋头干活,村边的小菜园和小果园就是他的小天地。后来婶婶们闹分家,娘也跟着闹,要地要房子要出去单过,最后连爷爷小菜园和小果园也没有放过,找村里管事的人,也就是村长主持了一场公道分家分地活动,爷爷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小老头,坐在一旁默默的吸烟,婶婶和妈妈在宣战,奶奶被动应战,家庭氛围是乌烟瘴气的,连空气都是凝结的,小瓶子感到了厌恶和压抑,她不知道是该帮谁,她不想大人变成这样,为了一点自己的利益,一家人变成了分外眼红的仇人一样,爹和叔叔们都变成了缩头乌龟,任自己的婆娘无理取闹而无动于衷。
最后在村长的见证和主持下,把爷爷的小菜园和小果园也一起瓜分了,平均分成了几份,每个小家一份,给爷爷留了最小的一份。小瓶子很心疼爷爷,小瓶子为自己的爹娘的行为感到愤恨,也感到难过,她害怕因为自己爹娘的不当行为而不再被爷爷奶奶疼爱,所以,她百般乖巧,千方百计的讨好爷爷奶奶,看到爷爷蹲坐在牛棚门口默默的吸烟,小瓶子也会主动的蹲坐在爷爷身边,陪爷爷闲聊天,或是问爷爷要不要踩踩腰,问爷爷要不要喝水,问爷爷要不要盛饭,爷爷会欣慰的嘿嘿一笑说:“还是疼小瓶子有用,知道心疼人了。”
她也会帮奶奶烧锅,帮奶奶搓背,她尽量多的帮爷爷奶奶做事情,以弥补自己爹娘的过错。奶奶也会很欣慰的说:“小瓶子长大了,会照顾人了。”
后来发现爷爷奶奶还是一如既往的疼爱她,她才稍稍放心。
爷爷的小果园只剩下了一行苹果树,几棵桃树,爷爷在树下面又开始挖地种菜,夏天种甜瓜和黄瓜西红柿,各种常见菜都长得生机勃勃的,爷爷每天还是蹲在小菜园小果园里锄地拔草,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自己孩子一样的蔬菜和果树。
西红柿红了,爷爷依然会摘下第一个拿给小瓶子吃,再嘿嘿的笑着问她是酸是甜,小瓶子故意吃得很夸张的津津有味,说又酸又甜,爷爷种的西红柿就是好吃。爷爷再次嘿嘿地笑。
娘和婶婶从爷爷手里瓜分来的小菜园,也都种上了菜,只是没有爷爷种的菜长势好。
后来,爹还有叔叔们商量着要去县城给爷爷检查病情,爷爷拿着卖老黄牛的钱,小心谨慎的跟随爹和叔叔去县城人民医院了。
爷爷不出所料的住院了,医生说肚子里长瘤子了,需要开刀做手术后化验一下才能确定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良性的还有康复的希望,恶性的话就好吃好喝走完人生的最后阶段。
很遗憾,爷爷的是恶性的瘤子。
家人都统一了口径说爷爷已经做了手术,病就会慢慢的康复。不知道爷爷信了没信,反正爷爷还是一样的沉默寡言,没有了老黄牛他连话都不想说了。依旧整日泡在他的小菜园里。
那时候的小瓶子已经上初中了,每天骑自行车来回,晚上依旧在奶奶家跟小姑或者跟奶奶睡觉。
小瓶子已经从大人们的口中得知了爷爷的病情,得知了爷爷陪伴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经常偷偷的躲在被窝里哭泣,为爷爷,也为那头老黄牛。
小瓶子告诉自己,一定要在爷爷最后的日子里好好陪伴他,所以,每天放学小瓶子都去爷爷的小菜园看爷爷,爷爷总是满脸慈祥的看着小瓶子走到自己身边,然后找到可以吃的果蔬,嘿嘿的笑着递给小瓶子。
有一天,小瓶子说:“爷爷,我在放学的路上看到别人种的金针花很好看,我听我同学说也很好吃,我明天偷刨两棵回来,你帮我种这里好吗?”
爷爷依旧嘿嘿的开玩笑说:“你还敢偷刨人家的呀?有人也没事,庄稼人都很大方,要两棵也都会给你的。”
小瓶子第二天放学故意走在所有同学的后面,等路上没有人的时候,就麻利的把自行车停在路上,忐忑不安的跑到一片金针花的地方慌慌张张的拔了两棵,心跳加速。
等她兴高采烈的把两棵金针花种在爷爷小菜园的地头时,她无比的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可以和爷爷一起欣赏好看的金针花。小瓶子每天都在为爷爷祈祷,祈祷奇迹的出现,小瓶子不但祈祷,一周一次的作文周记课,小瓶子写文章写一些她和爷爷小故事或者小日常,写爷爷每次赶集回来带花生给她吃,有次写得经常被语文老师拿来当范文来读,读到最后,很多同学都会被感动的流下眼泪。
可是奇迹没有出现,爷爷明显消瘦下去了,脸色苍白,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窝深陷。
身体越来越消瘦,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连走路都需要拐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