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宫里突然来了人,说是太后举宴要召我进宫去伴驾。我那时还躺在床上,前夜里睡的不好,一大早又叫人吵醒了,我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殿下,殿下快些醒醒,太后娘娘赐的撵轿都已经到殿门口了...”
莫娘招呼小赫来喊我,又安排宫娥端水来给我洗漱。她说,“殿下这般惫懒,总得惹太后娘娘生气。”
我却不想管,生气就生气嘛,反正那些什么劳什子宫规总得有一天把人给逼疯,不过我现在可是只想睡觉。
我眯着眼睛,几乎是被婆子们架上撵轿的。我还想着进宫得有一会儿,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再睡一下,但是头上的珠钗太重了,我怎么都不舒服,干脆就不睡了。
我撂开撵轿的帘子,这种撵轿是专供夏天用的,帘子都是用蚕丝制成的薄绸子做的,很是凉快,坐在轿子里还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外边的人。可是如今天气都这么冷了,宫里负责安排撵轿的人却还没有换成厚些的缎子,我想那些宫人真是比我还要惫懒,要是叫莫娘去管他们肯定嘴巴都会说破。
到了宫里我才知道,原先太后娘娘也有一个女儿,大家都叫她尚谷公主,太后娘娘除了陛下和雍王之外就只得她这么一个女儿了,因此很是疼爱。可惜尚谷公主福薄,先帝颇费心思地为她挑选了夫家,据说是个不错的公郎,连莫娘都称赞极了。但是还没等到出嫁,尚谷公主就病逝了,太后因而很是惋惜。
原本今日是公主的忌辰,太后以前因为太过悲切从来都不许人过的,可是今年大约是因为有什么喜事解开了心结,方才又命人备宴来解忧思。
莫娘扶着我进殿去,屋里的人早都坐好了。我看到几个华衣着身金钗簪发的夫人,她们都笑着同我招呼,其实我们该是在宫里的宴会上见过的,但是我确是想不起来哪个是哪个夫人,因为这宫里的夫人太多了。
太后笑吟吟地拉着我的手,又叫内侍给我赐座。“咱们阿離生的一副好样貌,都是我那个不知天地的储君孙儿不懂怜惜,真真是给我们阿離都委屈上喽!”
其他的夫人就笑起来,用沾了花水的手巾捂着嘴巴。
我也跟着笑笑,但是其实我的眼睛都快落到桌上的参粥里去了,我的肚子就快饿的咕咕叫了,我还没吃饭呢!
“皇奶奶,阿離有些饿了,可不可以开吃了呀?”
我这话一说她们更是笑得不得了,最厉害的是一个紫色衣衫的夫人,简直快要笑到桌底下去了。
太后也是笑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快快,把碗箸都安排好,我们阿離可是饿啦!”
又是惹得周围一阵哄笑,连莫娘都忍不住小声笑起来。
太后又命人给我拿了一盏鱼羹,其实太后对我很好,每次她笑着看我就让我想起了阿翁,阿翁也是这样笑着看我,虽然他们偶尔都会教训我一下,但是我知道他们其实都是为了我好的。
可是我没吃两勺就觉得胃里不舒服,大约是早晨抬撵轿的内侍走的太快了,颠的我胃里起了不少酸水,鱼羹一吃下去就起了反应,直直地想吐。
“莫娘,我想吐。”我侧过身子去看莫娘,她就轻轻凑过来听我说话。
“那婢子去给太子妃拿痰盂来。”
“什么!想吐?”
但是没想到太后的耳朵那么机灵,她就像发现什么不得了得事情一般,惊呼了一声,脸上的笑容灿烂起来,简直比刚才捉弄我的时候还要快活。
“快来人,去请太医,一定要叫徐太医,当年昭阳就是徐太医照料出生的,一定得叫他来,”昭阳是尚谷公主的闺名,这还是莫娘才同我说的,“再派人去请钦天监,这么大的喜事,肯定得叫人告诉皇上,当初他的父皇像他这个年纪早都抱上几个孙子了...”
几个夫人也是欢喜得很,团团地围上来对我关切的很,又是恭喜又是道贺的。
我终于明白她们是什么意思了,可是天知道我和元慎还根本,根本就没有那个啊!
最后太医来了,来来回回诊断了三次才小心翼翼地说,“太子妃是脾胃虚寒,应是夜里有些着凉,又没休息好,吃了鱼羹这样的荤腥才引发的呕吐之症。”
太后果然很失望,几个夫人也收了笑容,个个都敛声屏气地瞧着太后的脸色。其实我早知道是这样,但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我和元慎的关系,毕竟要我和她说成婚三年了我和元慎还没那个啥,她指不定得生好大的气。到时候再叫我抄几遍书那我可吃不消。
“元慎呢?把他给我叫来!”太后一拍桌子,传话的内官溜溜地就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回来,说是元慎昨日打猎回来受了风寒,身体不爽不能进宫来。太后登时就发起气来,“这个元慎,成婚几年,一直苛待太子妃也就罢了,身边那个林良子盛宠几年也没听见什么好消息,前些日子我送给他的若娘好不容易有个孩子,她还给我弄掉了,看来是得我亲自来了!他今天就是不来也得来!照这样下去,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时候能抱上重孙子!”
我一听不对啊,怎么又扯到林良子她们身上去了,我刚想说什么就被太后二话不说叫人给关进西茭殿去了。任凭我怎么拍门也没人理我,我只好放弃这个想法坐在胡床上。
没过多久元慎也被关进来了,他的身上还有焚香的味道,因为按照宫里的规矩我们进宫前都得要焚香沐浴。
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就缩在胡床上瞧着他。
自从上次他把我从萃榴园捉回来关在凤匀殿以后,我有很久都没见过他了,他好像又瘦了一点,不过人还是一点没变,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很久,这个房间以前是我的寝殿,我搬去东宫以后应该没有人住进来,虽然打扫的很干净但是并没有多少平常日用的东西。
“你到底与皇奶奶说了什么,她怎么会把我和你关在这里?”
元慎气汹汹地瞧着我,我只好说,“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虽然我大概知道太后想做什么,但是我是真不明白她是怎么往这方面想的。
我们就这样坐到晚上,有宫娥给我们拿了些吃的进来,然后生怕我们跑出去似的飞快地就走了,她出去以后门口的侍卫就“吧嗒”一声又把门给锁上。
天一黑整个殿里就冷起来了,还好床上的被褥都是干净的。我就从胡床上转移到床上去,元慎没有过来,他坐在桌案面前吃着汤饼。
食盒里有两碗汤饼,还有一碗葫羹,大约还有一些什么别的菜,可是殿里没有点灯,我也看不清楚。
元慎喜欢吃汤饼,可是我不喜欢,我喜欢吃葫羹,酸酸甜甜的,又香又糯。但是我不想和元慎一起吃饭。
屋子里越来越冷了,我就缩进被窝里,其实殿里摆了不少的烛台,但是没有人进来给我们点上,我们只能趁着院子里透进来的一点点烛光看东西。
“喂,你吃不吃,你不吃我可就...”
元慎转身问我,他肯定是饿惨了,我看到他手里都已经捧着那碗葫羹了。“不行,那是我的!”
我赶紧喝道,“你一个人吃两碗汤饼还不够啊,还要惦记我的葫羹,给我放下,放下!”但是元慎没有理我,他的手里还拿着我的葫羹,我只好一边说话一边裹着我的被子挪过去。
“叫你你听不见啊,不许动我的葫羹,你是猪嘛你,吃那么多。”
我走到桌前,想把葫羹拿过来,但是元慎死死拽住我的葫羹,我完全抢不过他,“你!你,你你你,你怎么了...”
我本想骂他,但是外边突然一个闪电擦过,余光就冲进殿来,我看到元慎的眼睛红红的,脖子上的青筋都突出来了。
“药,她们下了药,皇奶奶你可真是折煞孙儿了!”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被他一吓就松了手,脱手的冲击力让我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去了,“药,什么药?”我完全没明白他的意思,太后总不至于因为没孩子就要下毒毒死我们吧?
我还在地上没爬起来,忽然感觉有人在我的背后吐气,等我回头去一看,元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我的身后,脸色狰狞的望着我。
“阿離,我要...”他就像在喃语一般,手却已经摸到我的身上来了!
那个药,是那个什么的药啊!
啊啊啊,我终于明白了,太后娘娘你也太为老不尊了吧!怎么可以这样,这样,太太太不妥了啊!不妥!
我们挣扎在地毯上,宫里的地毯很软,据说是从娑罗进贡来的,东宫里用的都是厚毡,像这样的地毯只有元慎和我才能用上。
我拼命反抗着,但是并没有什么用,男人发起狂来我们女子根本就不是对手。我几乎是对他拳打脚踢了,但是我身上的衣服还是一件件不翼而飞,元慎不仅脱我的衣服,还脱他自己的。
最后我们都只剩下一件亵衣裹在身上,然后他抱起我转移到床上去。
“元慎!你清醒一点,你不喜欢我,你喜欢林良子,还有若婕妤,她们在东宫,东宫知道吗?你要回去同她们在一起才对的,你是喜欢林良子的,知道吗?”
我试图让他的理智清醒一些,但是好像没什么用,他的嘴巴在我的脖子上胡乱啃着,一边说,“不,不是,我不喜欢她们,我喜欢你...”
“假的假的,你是吃了药,你明明说过只喜欢林良子的,你这样会对不起她的!”
“我不喜欢她,我就喜欢你,是你...”
他继续胡乱地啃来啃去,手还伸到我的衣服里面,在我的腰上乱掐一通。完了,看来他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我决心要找个办法,可是我被他压的动弹不得,慌乱之间我摸到头顶的瓷枕,然后拿起来狠狠地砸了过去。
我看见元慎的脑袋起了一个大大的包,然后他顿了一顿就倒在床上了。
真是的,终于安分了。
早晨进宫的匆忙,宫娥给我穿的都是轻薄的料子,现在好了全叫元慎给我扯坏了。我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衣服也没剩什么好的,我只好裹着被子,蜷缩在胡床上。
这么将就着过了一夜,我就在胡床上睡着了,还是早晨进来送食盒的宫女子开门把我吵醒了。可是内殿和外面隔着一个巨大的屏风,等我跑出去的时候门已经锁上了。
我只好去看看食盒里有什么,结果还是昨天那些东西,这下我可不敢吃了。我又拖着被子回到胡床上,想了想又过去看看元慎怎么样了。
接连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我的肚子早就饿得很了,昨夜又和元慎打了一架,我几乎是快给饿得虚脱了。
我闷闷地想,我的天神呐,没想到我不是什么堂堂的理由死的,而是憋屈的饿死的。
元慎的额头肿起一个巨大的包,一看就是我打的那个,他的眼睛紧闭着,额头上还冒着虚汗。
“喂,你怎么了,元慎?醒醒,喂?”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他的额头烫得很,这样看来他昨天说得了伤寒应该是真的,但是没想到昨夜又折腾了半夜,最后还被我敲晕了只穿了一件亵衣就躺了一夜...
我忽然有些愧疚,好歹他以前还舍命救过我,于是我朝门外大喊,“快来人啊,不得了了!元慎晕倒了,快些来人!”
门外果然就有了动静,我想太后就算再想逼我们,也总不至于真不管我们的身体吧,何况元慎还是储君,出了事情满朝的官员肯定得有话说的。
我原本是想起身去拍门,但是元慎忽然拉着我的手,怎么也不放开,我就只好趴在床沿上,等着那些宫女子进来。
最后太医来了,说元慎果真是得了伤寒了,而且凉了一晚上病情十分严重,得赶快送回东宫去好生照顾。
太后再没理由押着我们,只好放我们回去,这一次元慎足足睡了一整天才醒过来。他醒的时候我还趴在床沿上,我睡的可香了,甚至还流了一小滩口水。
其实才不是我要守着他,只是他把我的手抓的太紧了,我们用尽了办法也没解开。最后我只能穿着一身亵衣,披着厚厚的披风趴在他的床上。
我一醒过来就看到他不怀好意地望着我,似乎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眼睛还一直瞟向那小块水渍。
他先是眼角抽了抽,再然后是嘴角也抽了抽,然后就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的可快活了,我甚至怀疑他把全部的力气都用在笑这件事情上了。
然后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他的袖口上蹭了蹭嘴巴。我想他晕着的时候我灌他汤药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
“看什么看,要不是你死死拉着我的手,我至于连觉都睡不好么?”
我瞪他一眼把手抽回来,他这次倒是没用力拉着,只是掀开被子招呼我,“这么大的床你不睡,偏偏要睡在边上,所以你要怪我喽?”
瞧着他一脸的坏笑,我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呸,我才不要和你睡在一起。”
说真的元慎的床可大了,比我的床大了不止三倍,至少能睡个七个八个人都没问题。
“你是不敢吧?”他眯着眼睛笑,我登时就怼回去,“我有什么不敢的!”
不就是睡觉么,我爬过去解下披风缩进被子里,然后背朝着他闭上眼睛。
其实闹了两天我都没有睡个好觉,元慎的床又大又软,太适合睡觉了,所以没过一会儿我竟然就真的睡着了。
我好像梦见一座断桥,我坐在断桥上等人,但是我等了好久那个人也没有来,直到太阳都快落山了,余晖洒在桥下的溪水里,又从底下反射上来映在我的头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