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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传统文化之占梦术

弗洛伊德说:“古人都以为梦有重大的意义和实际的价值,他们都从梦里寻求将来的预兆。”事实确实如此,古今中外的古籍中都有许多关于梦的事例,其中或许有当事人出于某种目的的夸张、歪曲甚至伪造,但可以看出,梦对现实生活有着真实的影响,在特定条件下,梦境甚至能够决定人的行为。

在中国,梦不仅是一个生活现象,还是人们谈论历史、评价历史人物的一种形式,甚至还有人借梦来翻案,例如前面提到的陈寿翻案。

根据确切的文字记载,早在商代,最高统治者对梦卜就非常重视,这从出土的用来占卜的甲骨中大量出现“梦”字就可以看出来。先秦时期是中国梦文化发展的最重要时期,也是奠基时期。这一时期出现了最早关于占梦设官制度的记载,如《周礼》中就有《占梦》篇。与此同时,还出现了最早论述梦的著作,先秦诸子中最集中论述梦的是庄子,而记载梦最多的是《左传》。这些记载,成了后来中国梦文化发展的基础。中国梦文化中最有影响的故事几乎都出自于这个时期,例如梦周公、梦兰、梦楹、梦龄、梦熊罴、虺舵、梦蝶、梦灶、梦为鸟、鱼、梦天、梦二竖、梦社、梦黄熊、梦神龟、梦髑髅、梦云雨、梦华胥、梦蕉鹿、梦中梦、大梦与大觉、至人无梦、梦傅说等,几乎每一个都是一条梦文化大河的源头,各自在梦文化的大系中延伸出一个独特的系列,成为具有特定含义的象征物,并成为各种梦理论观点的重要论题,其中有的还成为梦的代词,或者发展成为一种重要的哲学观、人生观。没有先秦梦文化,也就没有后世梦文化的发展。

先秦以后的各个时期,也各有其特点和贡献。例如汉代,虽然先秦时期的百家争鸣被独尊儒术所代替,但梦文化却得到了很大发展。原因有二。一是汉武帝求仙50年,神仙思想很深,独尊儒术主要是一种政治需要,并没有全然实行。二是独尊儒术已非孔子所说,而是改制了的,其最大特点是以“天人感应”为其理论体系的基础与核心,因而具有“乱、怪”的神秘宗教色彩,董仲舒的《春秋繁露》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作。再说当时黄老之学、阴阳家之言、五行五德之说仍很有影响。到了王莽篡位后,阴阳五行、谶纬之说更是大为流行,几成笼罩一切之势,其中最常见的内容之一就是种种梦神话的编造、对梦的占卜圆释的进一步神化。四则佛教传入、道教兴起,加上与原始占梦术的结合,更刺激了梦文化的发展。这一时期出现了大量的梦文学作品,如王符的《潜夫论·梦列篇》。同时也出现了王充那样破除梦迷信的专家,在梦理论的领域开展了两种思想的斗争。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战事连年,政权更替频繁,社会动荡不安,人们的思想也很复杂,佛道思想进一步发展,同时玄学炽盛,隐逸思想兴起,出现了大量志怪笔记小说之类的杂著。这是这一时期梦文化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梦文化与鬼神文化的进一步合流。此外,在如何认识梦的成因、特点和作用等问题上,出现了像范缜那样的唯物主义思想家,还出现了像乐令所提出的“想因说”这样在中国古代梦因学中具有重要影响的代表性论点,以及管辂、周宣、赵直、索紞等著名的占梦家。至于这以后的唐宋元明清各代,梦文化的发展也都有它的特点和成就,由于篇幅关系,不再一一论述。

梦文化世界各民族都有,但是中国梦文化有其独特的地方,这与中国人特有的民族精神、思想、情感、心态、风俗习惯和文化传统等相关。从梦的对象来看,有中国所特有的事物,如龙、凤。对梦的圆释与其他国家也有不同,例如梦蛇,在外国一般被认为是不吉之兆,在中国则一般被认为是吉兆,当然特殊情况下也会被认为是不吉的。从圆梦术来说,中国也有其独特之处,如利用汉字特有的形音义来圆梦,即测字,是其他国家所没有的。例如前面提到的三刀梦、丁固梦松等。

从思想上说,中国梦文化有其独特的哲学基础和指导思想,即中国所特有的儒学、黄老之学、道教思想、中国化的佛教思想、宋明理学,以及阴阳五行学说等,这些不仅使中国梦文化充满着中国式的哲学意味和思辨特点,也给梦的理论研究规定了范畴,划出了前进的轨迹。

从中国梦文化的内容与形式来看,也有其独特之处。例如,作品的数量多于理论,作品的成就大于理论。也就是说,中国梦文化中只有专篇而无专著,更没有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那样建立在科学实验基础之上的专著。中国虽然出现了大批高质量的梦文学作品,如《红楼梦》、《聊斋志异》等,但在对梦理论作研究时,还须从大量的文学作品中去概括、提炼观点或对某些理论作出印证。

中国梦文化历史悠久,但是从参梦的理论研究的角度来看,中国的梦文化与外国的梦文化是有区别的。外国对梦的理论研究一般多着重于心理与病理的分析,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便是其代表,而中国对梦的科学研究则只是近年才开始,在古代虽然也不乏对梦的心理分析,但更多的是侧重于梦的道德性和社会性,即存在着将梦道德化和社会化的倾向,或者说比较忽视梦的内在规律而强调它外在的、客观的效用。这就使得圆梦术大行其道。

圆梦术不是一种孤立的存在,它是社会发展的产物,它的构成与发展,常与其他学术和社会思潮的发展紧密相关。例如,以观测天象来占梦的吉凶,就有天文的内容,并与国家的政治、礼仪以及祭祀制度等活动有关。

对于梦这种奇异的现象,人们很早便寻求合理的解释,把梦境和现实联系起来,“假如这些联系自己不表现出来,那就有必要迫使它们表现出来。”古代占卜对梦的解释不外“直”、“转”、“反”三种方式。

所谓“直”很好理解,就是把某种梦象直接解释成它所预兆的人和事。比如,北齐有个名叫李元忠的人曾做梦执了火炬进入父亲的墓穴。半夜惊醒过来,心里涌起了不祥的预感,第二天一早,就把梦告诉了自己的老师。老师看他心事重重,就说他:“这梦是大吉之兆,你执了火炬进入父亲的墓,不是光照先人吗?”果然,李元忠日后很有出息,做了高官。用现代的眼光看,这位老师不但会教书,也很会育人。

“转”是解梦中常用的手法,对比较复杂的梦象通常会用“转”的方法来解释。例如前面所提到的“梦中脱帽”的事件,就是转解。再比如,刘勰7岁时梦彩云若锦,攀而采之,后来他特意在《文心雕龙·序志》中提到这个梦,并且利用“转”的方式把梦中攀采彩云解释成了自己的文章必有文采。

解梦的第三种方法是“反”解,就是对梦中事物所显示的预兆做相反的解释,例如《敦煌遗书》中的《解梦书》有这样的条文:梦见身死,长命;梦见兄弟相打,和合;梦见父母亡,大吉。梦见屎尿污衣,大吉。梦见枷锁者,主得官。梦见入狱、吃杖,并吉。梦见奏乐者,哭泣。梦见着新衣者,疾病。梦见刀相斫者,亲事。梦见拾得财物,失财。梦见唱歌,大忧。梦见哭泣,大吉利。梦见路上屎尿,大得财。梦见夫妻相拜,主离。梦见夫妻执手,大凶。

反梦是占梦术中最简单、最易掌握的一种,加以梦反得正,可以使做了噩梦的人寻求一种心理的平衡。梦正得反,也可以使做了好梦的人以自我揶揄来排遣头脑发热,自有它社会心理上的调节效应。许多民族都有“梦是反的”的说法。比如,日本民间有“梦见拾到金子,主招损失”的传说,和我国梦书中“梦见拾得财物,失财”如出一辙。西方民谚也有“夜梦预示昼事之反”之说,可见人类心理在许多地方是有共通性的,迷信也不例外。

解梦的目的,自然就是在现实中加以应对。

一般来说,化解梦的方法无外乎“顺”和“逆”两种。对吉梦,人们的应付是“顺”,就是顺其自然,例如前面提到的晋人陶侃,出身孤寒,曾“梦生八翼,飞而上天,见天门九重,已等其八,唯一门不得入。”后来他位至八州都督后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他便是听从梦境的安排,采取了“顺”的态度。

对于凶梦,采取的自然是“逆”,即想办法加以干预,而干预的技术往往便是巫术。据《梁书》记载,沈约少有才名,在南朝宋、齐两朝一直官运亨通。后来,萧衍日益强大,沈约窥伺萧衍有称帝之意,就劝他代齐称帝,并亲草诏书。萧衍认为自己起兵三年,功臣诸将固然有功劳,但让他成帝业者,只有沈约和范云两个人,于是对沈约大加信用。萧衍和沈约的亲家张稷有仇怨,张稷死后,有一次萧衍与沈约言及此事,沈约让他不用再提往事。萧衍认为沈约是护着张稷,不由大怒。沈约惊吓过度,生起病来。这还不算,还恶梦连连,梦中齐和帝用剑割了他的舌头。沈约大恐,召巫士来看,没想到巫士所说的话与梦中的一模一样。沈约吓得不轻,请道士祝天,说萧衍禅代一事跟自己无关。道士的巫术是否有效不得而知,反倒是萧衍听说了这件事后,大怒,连续派人谴责沈约,吓得沈约不久就死了。

道士还经常用符咒压伏恶梦。托名三国术士管辂所撰的《梦书》说:“昔皇帝画十二符以厌恶梦。清晨随日至诚书篆,以水面东噀之,执符而咒曰:‘赫赫阳阳,日出东方,断绝恶梦,辟除不祥,急急如律令!’”一口气念7遍,按要求佩戴或张贴符箓,即可除凶致吉。

当然了,也有的时候对梦的解释多种多样,让人无所适从,或者明知有凶兆却无计可施。这时候就只有顺应梦了。所以,说来说去,解梦不过是一种心理调适上的游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应对的高下差别,终究跳不出“智者”和“愚人”们的窠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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