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以前的事,她只好回忆最近的,可是想起来,似乎满脑子都是山爷爷的话,还有说到那个人的时候。
据山爷爷说,大概几百年前吧!有一个长着奇怪头角的人来过,并且在山上留了几个字,说当这几个字消失,她就可以离开了。
后来,涟夙以为就是那个长着头角的人,是他把自己丢在这里的,而且心里对这个人也很是埋怨。
不过后来,又释怀了,再加上梦里看到的那抹白影,头上也似乎没有角。
努力抬头,琏夙向上看去,却怎么也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问山爷爷也答说看不清楚,似乎是刻在很高的地方,甚至是山的另一端。
但无论是什么字,只要它能尽快消失就好了,可是盼望着,盼望着,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努力往上看,却只觉字更模糊了,似乎就快就消失了。
回忆时,山周萦绕着的白雾忽然散开,一位小童子从云中探出头来,随手丢下几枚酸枣儿。
琏夙看到那头带红绸绳的小童子立刻高兴起来,以为时间到了,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可张嘴向对方呼叫,并挥手招呼时,对方却无以做答,不知是隔的太远,没有听到。还是他本无心而来,是自己白欢喜了。
无奈,捡起地上滚下的酸枣,丢了一颗给山爷爷后,琏夙才自己吃了起来,隔着浓密的云层,那童子又往里张望了几眼,但似乎还是没看到什么,便就失望的离开了。
峒山之上,本无昼夜之分,更不见日月之光,是一处隔绝与天地两界之外的悬浮空间,唯有经通天湖镜才能自由进出。
千年光阴,对于凡人而言已是不知多少个轮回,但于神来讲,那不过一场修行,一次入定。
千年之后,天湖镜中的缝隙,便已被执掌还原能力的神祇——沧颜所修复。
而如今千年已过,镜中世界的那座小山,也已变作大山,再度通过天湖镜看到它时,他却依旧未改往常神采。
镜前,沧颜将终于被修复好的天湖镜打开。修复它,已耗尽沧颜神力,如今模样已是老态龙钟,一对头角尽有裂痕。
天湖镜,本是分割天地,将天界隔于众生之上的神物,即便是神,沧颜也需要千年时间方能修完。
千年,对于镜岸的他,或许也是如此漫长的,因为心里总有无法割舍的。
那份执念,最后凝聚起来,化成另一个自己,一个心魔,与自己一样,却又截然不同的自己。
透过天湖镜,倒影在里面的,有当初自己留在那里的山,还有这些年来,所有对她的回忆。
仿佛,这一切铺满了整个天湖镜,一千年来,他不敢让自己休息下来,因为心里总有种力量,在惦念着她。
守在这里,看到镜中的那个自己,逐渐凝聚,甚至别于自身,更一点点的挣脱出来。
虽然极力的遏制,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消除那个心魔,唯有将其摒除在外,才能逐渐找回自己的意识,位居诸天之上,做回那个无欲无求的自己。
而此刻,天湖镜终于被修好,自己也终于要见到她了,无论是谁,都莫名的感到喜悦,或许是这千年来的背负,在此刻就要解脱,让他显得更加释怀。
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步入镜中,柔柔的一道白影,从无边无际的天上飘落而下,手中飞驰的剑芒穿过周围的云朵,他迈步走来。
峒山之上,还是最初的样子,无数道锁链铸就下的囚笼中,能让她明白曾经的过错了吗?
这样想着,他走向当初立起封印的地方,回忆却有些模糊,只看到她此时正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身上的锁链,困住了她的行动。
挥手间,将她从梦中拉了回来,琏夙揉了揉眼睛,从地上座起来一看,就只见面前站了个白衣黑发的仙人,一时间竟还没反应过来,“你是谁?”
“千年囚禁,如今你可知过悔改了吗?”
听他这么一问,琏夙立时想起山爷爷的话来,当即屈身拜下,连连求告,“知错了,知错了,以后定不再犯!还求仙人放我出去,在这里也不知待了多久,没人说话,闷都要闷死了。”
抬头,一双如寒星点墨般的眸子里荡漾起点点涟漪,显的颇让人怜惜,这也是曾经山爷爷告诉她的,说那个人看起来并不是狠心之人,若好好告求,定能将其打动。
那双眼睛,璀璨如星,灵动如泉,虽已褪去以往神采奕奕,而如今竟似凡间女子般纯真,不沾一丝拙劣,比之千年前更是洒脱自在。
可那个样子,恍惚间又让他感觉到陌生,好像初遇时一般,无忧无虑,没有执念和渴求,那便是神的模样。
可如今,她已不是神了,没有过往,没有法力,甚至像个小女孩一样,跪在地上求自己还她自由。
没想到,这一千年竟让她改变如许之多,但现在再看他,空空的心里,没了对她的思念,竟甚有所失一般。
记忆,本是件可怕之物,但连他都不愿放弃,如今又为何后悔呢?
“好!如约而来。若你安守本分,便随我离开,如有违背,我便将你再送回此地,你可谨记!”
“嗯!我一定不会再惹麻烦了,”小鸡啄米般点着头,琏夙一口答应下来。
“莫要后悔!”一声清冷的话后,就见他一抬手,亮光飞动,一炳长剑应手而出,随之层层剑气交叠,接连挑断她周身禁锢。
伸伸手脚,四下跳跃,周围的一切仿佛在她获得自由后,变了另一番景象,随处可见的鲜花绿树,都让她感觉分外新颖,这还是那囚禁她千百年,枯燥无味的地方吗?
举目望去,好高的山啊!
无边无际,似乎没有穹顶,周围云雾缭绕,抬手挥舞,便见白雾快速挥散,却依旧在山上徘徊。
从前好像都没发现,这些轻薄的雾气,竟也这样有趣儿,而今的自由,更恍如隔世一般,任她不断向前跑着,撒开双腿,张开手臂,却好像还担心这不是真的,故意摔到,然后在爬起来,开心的笑着,想叫醒山爷爷,却无论如何,也听不到对方的回复。
或许,这山本就没同她说过话,只是在倾听而已,亦或是自己被封印在山上,才可以与之交流,但如今自己自由了,却也再听不到山爷爷的话了。
忽然又觉得悲伤,她看到周围,却再也找不到自己一开始待的那个地方了。
身边传来仙人的声音,冷漠如冰,“走了!”
琏夙垂着脑袋,跟了过去,下意识的啾着那抹白影,因为周围全是白雾,若不啾着,怕恍惚间,对方便消失不见,而自己却又是被锁在原地。
恍如梦中的无数次相见一般,无所言语,却又不敢放手,害怕丢弃,害怕梦醒。
不觉间,周围白雾向身下低落,又似他们穿过了白雾,向山外,向无尽的虚空中飞去。
回头看,那座山被白雾覆盖,朦胧一片,离的越远,就变的越小,直到天湖镜的彼岸,那座巨大白山,就变成了一块石子般悬浮在虚空之间,载沉载浮。
再往前去,头顶一片水光波纹,离的又近些,水波中影出一个奇怪的人影,那人长着一对弯弯的头角,手中拿着把折扇,
透过那层水波,二人走出天湖镜中,涟夙这才看清,那镜前之人,与山爷爷所说之人,别无二致。
刚想要问什么,便见对方向自己看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这才微微点头一笑,“千年未见,一切安好!”
看他神色安详,话语中也似位长者,涟夙便应了一声,却不知对方究竟是谁,只觉心中亲切,许是千年前就见过。
让过涟夙,那人又冲身边的仙人点头,“上圣此去,可有何打算?”
“带她回去!”淡淡的一句话,看不出是何情绪。
“如此,自好,自好!”游移不定间,那人便垂头而去,身影也有些落寞,却唯有手中折扇散发出奕奕之光,随光扩散,将其包裹,待得退却,便再也看不到什么。
回头,两人也逐渐离远,脚下祥云流动,直向天穹而去。
须臾间,已近至一处悬天大殿之前,抬头看,只见得大殿周围一十八根白玉石柱,自底部支撑而起。
而往后看,连绵而去的一条回廊,径去远处,不见这殿宇之后,更有多广阔的所在。
步入殿内,玉门无声而开,入眼的多为白玉雕砌的仙兽,附壁而走,近周仙风徐来,过了主殿,便是另一番景色。
入目碧绿一片,水光映人,却是于中的一座仙池,池中荷莲簇拥而放,如画中出真的景象。
跟着他走近时,忍不住探头向池中一看,却听乱风骤起,刹那搅动池中之水,致使荷莲四动不停,
而在那片碧绿水面之下,竟有一道剑光流动,颇有挣脱直刺而上之意。
见此,却使得涟夙下意识的抬头躲开,可顾盼神离间,只觉身旁仙人身姿款款,白衣入画,墨染青丝,此番情形好似何时见过,却再细想,又觉渺茫所失。
正自失神,唯见他从身边走过,落步在荷叶之上,身轻如羽,周围水面也随之平静下来,水下剑光稍歇。
琏夙便好奇的看去,只见一炳长剑在水下映的清晰,剑上附光微动,流转不息。
“那是什么?”
“此剑乃以星河之力,由广寒之光所铸,以心为结,名为绯月,它的主人也着实不会取名字。”话落,那剑竟逐渐向上浮起,柔和轻盈的光也溢满仙池
“好漂亮的剑啊!我可以摸摸吗?”走到池边,琏夙看那剑,对自己已收敛了锋芒
“若你能拔出此剑,它便是你的了!”轻描淡写的一句后,那剑已近在咫尺,可琏夙伸出手去抓,却只抓了个空。
揉揉眼睛,再伸手过去,可明明就在眼前,却触水而消,如水中捞月一般,全不似真物。
不甘心的又试了几次,但仍旧无果,那剑在水中根本无法凝聚成形,全是一股水流,那里是她所能抓住的。
“此剑乃以月光所铸,缥缈难寻,若要驾驭,必先以心向随,若能感应其中,即可驾驭其穿梭日月,遨游星海。”
“好复杂!”涟夙有些失望,也有些不可思议
“如此复杂的东西,也是只有复杂的她,才能求得,若你连这样的耐心也没有,便也不该拥有它了!”
说着,便抬步走出仙池,向前而去,琏夙心中想着他刚才的话,却不甚明了,想开口问,却不见他停下步子,就也打住,急忙跟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