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青本以为杨文广会回天波府住下,没想到他留在弓弩营中就不走了,他上京述职本来有几天的省亲假,既然回不了天波府,也就只能在弓弩营住下了。
自那天以后,霍青青几人就被安排在顾师傅屋子的隔壁,连日来也没什么差使,倒是清闲的很,顾师傅始终是那个不冷不热的样子,霍青青有意去套两句近乎顾师傅也不搭理她,自顾自地不知在调什么东西,倒是让她遭了凌涵好几个白眼。
她接近顾师傅可不是为了什么造弩的技术,而纯粹是因为顾师傅与她同是女子多少有些亲切罢了,而凌涵心里就存了讨好求技的心,一天倒有一半时间是在和霍青青争风头,看得焦用目瞪口呆。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焦用终于忍不住拉了霍青青来,整日看着他们俩这么斗法弄得他晕头转向的。
“这事说起来就远了,”霍青青用手支着下颌,想想从何说起,这其中的有些部分,她也是听这身子的本主——那个狄素说的,“我被充军到陈州呢,是因为打了他,他被充军呢,是因为打了我,呃,我妹妹。”
“你们——之前认识?”焦用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大彻大悟的表情,“将军说过你是西河县人,凌家也是西河县的,怪不得。”
“别乱叫,什么将军,”霍青青白了焦用一眼,她虽然不懂,也知道焦用这样乱叫会给庞元英惹来麻烦的,“我们是同乡。我妹妹当初因为偷看了凌大公子一张什么图,就差点被他打死,我也是一时气不过,找上门去报仇,失手打伤了他,才被判了刺配,他呢,伤好了之后也因为打伤我妹妹的事被发来陈州了。”
这前因后果之中,狄青是正气凛然,包大人是清正严明,狄素是代兄受过勇气可嘉——只有她霍青青一缕千年之后穿越而来的游魂是无辜之过,无妄之灾!
焦用看着霍青青半天说不出话来,要这么说来狄青也确实是无辜,但问题是——
“你——把他打伤了?”
怎么看也不像啊,霍青青这天生瘦弱的白面小生,几日前还被凌涵一推就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说他能打伤凌涵,谁信?
“呃——”霍青青语塞。
“你——你‘妹妹’岂是偷看了什么图,是偷了那图!”凌涵推门就闯了进来,看向霍青青的眼神充满怨毒,“如今承认了?还不把那图拿出来?”
“什么图?”接他话的人却是顾师傅,顾师傅恰巧路过,听进了几句,便立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们。
什么图,能在搭上了两人的前程之后还让凌涵念念不忘?焦用奇怪地看看二人。
“我没拿。”霍青青耸耸肩,她说的可是大实话,就看凌涵信不信了,“我连那图长什么样都没看到。”
“你——”凌涵正待发作,却听见顾师傅淡淡地开了口。
“是你兄长的弓弩图吧?”
凌涵当即就脸色一变,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弓弩图?”焦用本来一直在看戏,直到顾师傅说出了这个弓弩图,才终于变了脸色,站起了身来,“是之前同凌铮一起失踪的那张弓弩图?”
“不——”凌涵当即就想否认,看了看顾师傅,却终于把已经出口的那个“不”字咽了回去,“就是那张弓弩图。”
“凌铮失踪之后你见过他?”焦用的声音猛地拔高,震得凌涵一个激灵。凌铮虽是工匠,但身在军籍,带着弓弩图一并消失就是官府通缉的对象,凌涵若是见过他哥哥那他也少不了个包庇之罪。
“我没有。”这次凌涵倒是否认得干净利索。
焦用还想再问,却被顾师傅一挥手打断。
“行了,你们的事我没兴趣。”顾师傅的声音冷冷的,透着点淡淡的不屑,让人听上去浑身都不舒服,“凌铮自己画的图,你们就当是什么好东西?”
顾师傅看着焦用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带着点怒意的不屑倒像是冲着焦用而去的。
霍青青早在焦用站起来之前就退出了这场完全混乱的对话,在一边自己支着头听戏,闻言微微耸了耸肩。
不过就是一张连弩图,搁在后世,也就是个专利呗,凌铮会画了不起啊?他凌涵是凌铮的弟弟了不起啊?要是你们早让我画,我还会画呢,偏偏惹上这么一场无妄之灾。
“杀人之器,也不怕折了你们的寿?”见焦用同凌涵被她镇得说不出话来,顾师傅冷冷地又补了一句,转眼看向霍青青,略略叹了口气。
“凌铮的事,苦了你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顾师傅伸手替霍青青拢了拢头发,“看你这样子,哪还像——”顾师傅说着就笑了,没再说下去。
顾师傅早就看出她是女子。
霍青青抬头看向顾师傅的眼神不觉带了几分敬意,却也带了几分疏离。
顾师傅这种人,不知在军营里混了多少年了,见过的人、遇过的事,不知多了她多少倍,所以她可以一眼就看穿,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看你,”顾师傅略笑起来,笑意里不自觉的带了几分长辈待晚辈的宠溺,“以后有什么事,去我房里。”
“那多谢顾师傅了。”霍青青站起了身来,人情什么的,不过一说,她也没当真,但她身为女子,军营之中总会有许多不便,若是顾师傅愿意帮她,自然省了许多麻烦。
顾师傅就看着她笑了笑,但她眼底却没有一丝的笑意,仍是透着深沉的阴冷。
“我送师傅。”见顾师傅转身要走,霍青青忙笑着上前。
“送什么。”顾师傅拉过霍青青的手,依旧笑得和善,“瞧这手嫩的,哪是做配军的命?这就该——”说着伸手点上霍青青的额角,“就该是个读书人的命。”
霍青青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觉得今天顾师傅对她有些过于和善了,那感觉倒像是着急的拉拢,她已经能感觉到凌涵投过来的嫉恨的目光了,几乎要在她身上戳几个透明的窟窿才罢休。
“不说这些了,我先回了。”顾师傅见她不语,也不以为意,抬眼扫了扫一旁呆立的焦用、凌涵二人,声音瞬间沉了下来,“那弓弩图的事是官中秘辛,按说你们几个连听都不该听过,以后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时候明白的也要装糊涂,最好不要让我来提点你们。”
饶是焦用久经战阵,听得她的话也不禁一个哆嗦。
的确,凌铮的事,弓弩图的事,他们三个,都不应该知道。
顾师傅点了点头,拍了拍霍青青的手,转身而去。
“那图——”凌涵转过身来看着霍青青,还是不打算就此放弃。
“你还敢提?”焦用的声音蓦地尖锐起来,若是他们三个倒没什么,但这事,总不能给侯爷惹麻烦。
霍青青看着两人的样子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跟庞元英带了这段日子,还真是发现他这个动作不错,每每能把对方弄到炸毛,却也无可奈何。
“那图——我没看过,就是看过,也不记得了。你要是想要,去找顾师傅啊?”
“你——”凌涵气得满脸通红,焦用却有些疑惑地盯着霍青青。
“那图是凌铮画的,顾师傅她会知道?”
“她知道。”霍青青给自己到了一杯白水,笑了起来。
顾师傅那个表情她不会看错,前世大学里那些自认学富五车的教授们都是那个表情,因为知道,所以不屑一顾的高傲。
那张弓弩图的画法——她一定知道。
凌涵撩帘子就奔了出去,霍青青在身后对着白水装模作样地吹了吹,摇头叹气。
“我还以为他还算个聪明的,没想到比你还蠢。”
“不敢当你这‘读书人’一句赞。”焦用嘿嘿冷笑,倒是没恼,“听说今日殿试放榜,你不去看看?”
“看什么?”霍青青撇了撇嘴,当年她高考的时候都没那个心思巴巴地等着出成绩,别人科举殿试,关他哪门子事啊?
焦用有些恶意地笑了起来。
“可我听说,这金科榜眼,可是叫范纯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