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晟这次出使术江,带上了自己的妹妹凌芸,算是让她出来散散心。
凌芸十七岁嫁人,与丈夫相敬如宾,本以为可以白头到老,没想到过了三年,丈夫就得了急症去世了。
凌芸刚满二十就守了寡,也没有孩子。凌晟不忍,把妹妹接回了家。
现在四年过去了,凌芸还是一个人,期间凌晟为了不让妹妹一辈子守寡,替她谋过不少人才,她都拒绝了。
术江国王当晚就设宴迎接凌晟。在宴席上,凌芸见到了未来王位继承人权寺和他的妻儿。
国王向凌晟介绍:“这是我的儿子权寺。”
权寺走到凌晟面前,向凌晟行礼,随后对傍边的凌芸微微点头,凌芸连忙起身,朝这位王子行大礼。
两人目光触及之间,权寺怔了怔,凌芸的心跳也莫名地加速。
自从丈夫死后,四年之间,她心如止水,虽然有不少人不嫌弃她是寡妇而来提亲,但是没有人能再打动她。
这是四年来第一次,她的心又有了波动。
权寺在朝晖殿外看到离席的凌芸:“厨子做的大珣菜肯定不合你胃口吧?”
凌芸靠在柱子上,并未转身:“这里的月色比上京更清亮。”
“大概是因为上京人太多,太繁华热闹了,所以灯火就盖过了明月吧。”权寺道。
凌芸转过身:“凌芸对王子唐突了。”
“我从不拘礼。”权寺看着她:“你有心事?为何你的眉宇间充满了愁绪?”
“王子有妻有儿,如此圆满,自然不会明白我。”
“我很想明白,很想了解。”
“还是不要去了解得好!数月后,我便随哥哥回大珣,我和王子,就再无交集了,又何必要花心思去了解呢。”说完凌芸便走进了殿内。
王后见了她笑道:“凌小姐回来了。凌大人刚才说起凌小姐古琴弹得特别好,能否在此让我们也一饱耳福呢?”
凌芸起身:“哥哥夸大了,王后既然想听,是我的荣幸。”
凌芸走到古琴边坐下,信手拨起琴弦,流水行云般的琴声就充盈着这个朝晖殿。
权寺发现她竟然没有避讳,弹的是长门怨。
这个女人轻盈而消瘦的身影,清秀的眉目间写满了淡淡的哀愁,让他一下子就着了魔。
自那天起,权寺一得空就往凌芸住的寝殿去,凌芸始终对他淡淡的,但权寺毫不在意。即便她不与他说话,他也能在那里坐半天。
权寺和自己的妻子虽然也相敬如宾,但是从来没有让他有一种难舍难分,一刻都不想离开的感觉,也没有其他女人让他如此着迷过。
凌芸让他真正尝到了爱情的滋味,那种思念,那种痴迷,那种冲动和疯狂。
权寺的妻子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的丈夫对凌芸的情愫,其实整个皇宫中人都已经看出权寺对这个大珣女子的迷恋。
凌晟也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为了保险起见,他打算提早送凌芸回去。
凌芸回去的前一天,权寺得到了消息,去见凌芸,但是凌芸不肯见他,他便在她寝殿门口守了一晚。
第二日当凌芸看到满眼红血丝,满脸胡渣的权寺时,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投入了他的怀抱。
“什么男子不行,偏偏是他”凌晟知道后大发雷霆。
“哥哥,他就是我梦里的那个人,过去连夫君也未曾让我有这样的冲动。我知道不该这样,但是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最爱我的人,现在我遇见了一个我最爱的人,我不想再失去了。如果这次再失去,我就活不下去了!”
“可是他有妻子,有儿子,术江是一夫一妻制!”
“那求他妻子把他让给我十年吧,我只要十年,我用我的命换十年!”
术江国当然是反对之极的,凌晟也觉得羞愧难当,他只好准备亲自带着凌芸尽快回大珣。
就在这个时候,湘城郊外的静山周围多出了一片树林。
众人还未来得及阻止权寺和凌芸在一起时,他们就双双失踪了。
凌晟其实是有预感的,前几日,凌芸和他谈了半宿,像是临终遗言一样,说了很多话,从儿时说到她嫁人,甚至她把对侄女的寄托也嘱咐了。
“心蒙的古琴造诣比我要高,你要让她继续学琴,不能荒废了。”凌芸交给凌晟一本曲谱:“这是我参照乐书,谱的谪仙,才起了个头,等心蒙长大了,你就交给她,让她继续谱下去。”
“你为何不自己继续写谱子?”
“我怕我来不及了,何况我也才尽了,心蒙将来的造诣一定比我高得多。”凌芸看了一眼凌晟道:“我没有孩子,心蒙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哥哥,我是不幸的,以后你不要让不幸降临到心蒙身上,虽然她现在已有婚约,但是今后若是她遇到自己爱的人,你一定要放她幸福!”
“她才六岁,你想太多了!何况傅家和我们是世交,是好人家,很相配。”
凌芸摇摇头:“我并不是说傅家不好,我只是希望心蒙以后能幸福!”
也就是凌芸对凌晟说这些话的隔日,她和权寺就失踪了。
术江封了国,派了精兵把术江国差点翻了过来,也没有找到两个人。众人也想到了静山周围突然栽种的树林,也派了人进去,但是进去的人没有能出来的。
鬼林之说也从那时开始。
一年之后,术江国才把凌晟放回了大珣,也渐渐放弃了寻找权寺。
十年之后的一天,权寺突然孤身出现在皇宫门口,拿着他的令牌。
此时,他的父亲,当时的国王已经临终,权寺见了他最后一面,老国王看到这个儿子百感交集,来不及说什么,就走了。
权寺登上了王位。
权寺的妻子并没有责怪他,也没有问他这十年来的去向,权寺也没有说。他离开时,他的儿子权敏只有八岁,而如今已经是一个健壮英俊的少年了。他无法原谅这十年来自己的父亲抛弃他和母亲。
权寺即位后,尽心尽力地管理着国家,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了上去,似乎是在补偿过去。但是他的精神已不似从前。十多年后,他就疾病缠身。
权敏直到父亲权寺快离开人世的时候,才宽恕了自己的父亲,因为术江的信仰里,死者为大。
权敏自从父亲回来后从未叫过他一声“父王”。
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叫父王,也是最后一次。
权寺看着自己的儿子:“我得到了,也失去了。你应该恨我,我为了自己的感情,亏欠了所有的人。”
最后权寺告诉了权敏关于静山下树林的秘密,那是凌芸根据八卦阵,权寺命人栽种的,这片树林并不是什么鬼林,只是布了好几个八卦阵,所以进去的人都会迷路,不是饿死就是累死在里面。
他和凌芸这十年来都在静山上过着平静而安稳的夫妻生活。说起这十年,权敏看见父亲的眼睛又亮了。
“她说她只要我十年,我以为她开玩笑的,没想到她真的这么做了。”
凌芸和权寺生活了十年,然后自尽了,留下遗书,让权寺回到皇宫。
“她说她答应过佛祖,用自己的命换十年,十年后把我还给皇宫。”
权敏听着这不可思议的故事,无言以对,权寺最后的要求就是让权敏把自己葬入静山,和凌芸一起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