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瑟瑟筝古悠悠,海棠半个愁
长沙王刘希在皇城外的一户住宅里来回踱步,烦躁地看着府中的一景一物,思路被阻塞着,十二岁便被流放到长沙那个干旱偏僻的小地方,虽然被长期置放在不起眼的长沙,照例还是一年一度地前来朝奉,现在已经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长沙王现在俨然是一派老气横秋,对于野心这两个字眼早已遗忘,唯一想的不过就是安稳地过好这一生。可是看来这样的安稳恐怕是很难持续了,那就长沙今年遭遇了百年的旱灾,于是,长沙的人民正是在水生火热之中,如何能在朝廷中得到上面的拨款成为当下之急。在这庆典之刻,如何才能适时地提出成了一个大难题。
“父王,儿臣给父亲行礼。”自院外走进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有一张秀气的脸,微微铜色的肌肤,精致的五官,耳鬓处有颗褐色的痣,被几缕黑发遮掩着,双眉浓密之下的眼神却犀利有神,双手作揖在前,紫色长衫没地,站立在哪里俨然是一个翩翩公子不苟言笑。
“青儿啊,起来吧。”长沙王说话的声音有些无精打采,看见儿子的仪表堂堂也算是欣慰,自小对其进行了很好的培养,读庄子,看诗经,研历史,功夫也十分了得,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他很好地学会了自己的知而不言,所谓的有智者。这更叫他欣慰。
“儿臣见父王今日面露愁容不知是遇到什么不顺之事,儿臣愿为父王排忧解难。”青灼灼地说道。
“和你说说也无妨啊,这次朝贡父王想为长沙的黎民求些皇款,但是恐怕只会招致祸灾吧。”青明白父亲到底是个憨直心肠,他图的也不过是长沙的平安,百姓的安康。可是青从来就不只是这样。
青笑了笑,“父王,这事有何难?儿臣可以办到。”
长沙王对着青的双眼,“你……”
“其实皇上并没有在皇宫,父王您可知道,现在在宫中真正掌权的人是尹太后,”青坦然自若地说道,“尹太后喜爱舞曲,那么儿臣自当献上一马镫舞蹈,为太平盛世喝彩一声。”他的脸上说不上是什么色彩,但是却有种陌生又遥远的气息。
青?是青吗?长沙王有点不敢相信那股子说不出来的劲到底是什么。
宫中宴会。来者都是皇亲国戚,具是面带笑颜,可谁又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呢?
为首的尹太后自然是一派春风得意。
“众亲家的到来,叫哀家甚是感动,在此月圆之夜,愿众亲家尽兴,哀家的皇儿没有这个福气,不幸从江南回来就感染了风寒,对此,哀家向诸位表示歉意。”尹太后句句扎实,众人皆为圣上悲叹,并为之祈福。“皇上自当洪福齐天,永世安康。”
“下面是长沙王之子,刘青,献上马镫舞一首。”编钟又开始演奏。
刘青脸上粘着碳灰,头发蓬乱,偶有几根稻草斜插在头上,身上的行头更是褴褛不堪,几个补丁明晃晃地招摇着,赤脚,简直就是一副叫花子的样子,众人皆惊讶不止,瞪着圆鼓的眼睛瞅着这个怪家伙,心想这下有好戏看了。
可是刘青神色坦然,示意叫乐师继续演奏,他缓缓握拳持到胸前,合目,畏畏缩缩地举起,随即马上又放下,脚上的动作像极了缩头缩脑的乌龟蜷缩着,慢慢伸展又收回,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长沙王的儿子是怎么了,长沙王的额头此时早已被厚厚地汗水覆盖着,这个小子是不是不想要命了,真正的马镫舞始于我朝战士对抗匈奴时在马背上威武之姿,其大气张力可见一斑,凸显的正是男子气概和孔武有力,刚正不阿,可在刘青的身上尽是畏畏缩缩局促不安,这叫文武百官和皇太后该如何想啊,万一……
曲罢,刘青张开双目,向众人行礼。
尹太后拂了下自己的上眼皮,嘴上笑了,那上面的胭脂颜色更加深了。刘青?这长沙王的儿子可是不简单啊,故意将这张力十足的马镫舞跳成这样,恐怕是有什么说辞了,你想说什么呢?尹太后珠口微张:“我的孙儿这马镫舞可跟哀家从前看的有些许不同之处啊,那么给哀家理由吧?为何跳成这样呢?”其实这尹太后也确实好奇他能说出个什么。
刘青顿了顿,“回太后娘娘的话,孙儿的舞是长沙当地的马镫舞,故孙儿这舞有不同之处。”
“哦?”尹太后的兴趣倒真的被调动起来了。
“是这样的,长沙地处偏远之地,当地土地狭促,故孙儿自然是伸不开手脚,另外长沙正值干旱之际百姓民不聊生,食不果腹,因而孙儿是穿着这身装束,还请太后娘娘恕罪。”以彼之问而答出自己想说的通常比自己空说更有说服力,尤其是在众人的面上,现在就等尹太后的赏赐了。
尹太后低眉看着这个尽显谦卑的少年,幸好他只在长沙,倘若他在洛阳定会掀起一翻血雨的。尹太后严肃的想着,“传哀家的话,将武陵,零陵,桂阳三郡化在长沙王名下,治粟内史沈昆协于长沙王治理旱情。另附长沙王之子刘青为青王,希望能将长沙治理得井井有条不辜负哀家的厚望啊。”
“臣领旨!”现年已经年过古稀的治粟内史沈昆上前领旨谢恩,他从年轻的时候就是太后娘娘的红人,派他自然也有尹太后自己的小九九。
“谢太后娘娘。”长沙王父子谢恩。
将这样的人圈定在长沙是最好的办法——尹太后心下想道。
只是在座中的一位却将手里的酒杯悄然捏碎,这便是志远王刘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