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不能废。
这是什么意思,在场包括谢立在内的众武人都不明白杜景这句话的意思,内外门和礼有什么关系?
朱旦也没听懂,但他不像别人那样纠结,他埋头只顾吃喝,心中笃信杜景这么说自有道理。
林志沉吟片刻,道:“那就外门弟子吧,还是明日,你去义合堂拜师,不过仪式自是不如内门弟子隆重。”
按理说话说到这份上,杜景该点头了,可众人错愕发现,杜景又摇了摇头。
安静。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连朱旦也把即将塞进嘴的肉圆子缓缓放了下去。
“哼!”
林志怒了,他压抑着怒火,没有拍桌子,只是冷冷质问杜景:“你什么意思?给你内门你不要,给你外门弟子你也摇头!莫不是在戏耍我们?你怎敢如此!”
众武人也冷了脸,在他们看来,杜景这分明是瞧不起林志,瞧不起林志就是间接瞧不起他们。
平时你们文人私下里瞧不起武者也就罢了,这会当面设局给人难堪,是可忍孰不可忍!
幸亏有谢立不断劝说,否则几位暴脾气早就拍桌子走了。
“林师傅,诸位,你们误会我了。”
杜景拱手对众人作揖,心中暗暗苦笑,我暗示了你们这么久,你们怎么就没看出来我不想当众磕头拜师呢?
杜景不愿这么做,一来是出于主观意愿,他身为现代人,对下跪恨排斥,何况还是拜一位和自己毫无感情的人;
再者,林志公开搞拜师仪式,显然有炫耀他收了个文人弟子的念头,但若是传出去,在眉州“文化界”必会有人借此嘲笑杜景拜武夫为师,在文人眼里这是自甘堕落的事,若是传开了,将来杜景混官场都有影响。
所以,于前于后,杜景都不希望搞什么拜师仪式,他本来的意思也只是想花钱上一期武术培训班而已。
他拒绝成为内门弟子时说“礼不能废”,就是暗指内门要磕头拜师,他不愿磕头拜师,不愿废了这礼节,所以不愿当内门弟子。
杜景本以为这些人精们能悟出暗示,但现在看来,他显然高估这些人情商了。
“怎么误会你了?”林志瞪眼不友善的看着杜景。
杜景不紧不慢,反问道::“请问林师傅,义合堂普通弟子,要入你座下成为外门弟子,需要什么条件?”
林志迷瞪了下眼,倨傲道:“那自是极其严苛的,首先须得是练武好材,基本功要扎实。”
他还有一条没说,就是要有钱,普通弟子升他座下外门弟子,等于在义合堂直接升到第二等辈分,没个几百贯孝敬不行。
“那外门升内门呢?”杜景问。
林志脸上得意更甚,道:“无不是百里挑一,功力深厚之人,且心智坚韧,能严守门规,扬我武馆威名者。”
内门出师的弟子全都是武馆管理层,负责打理武馆或教练学员,是武馆骨干,算是给林志打工的。
林志看了杜景一眼,像是再说看吧,给你内门弟子名分是多大的情面,你却不知好歹。
杜景道:“所以,我才不敢领内外门弟子之衔。”
顿了下,引得众人不解看向自己后,杜景才继续道:“我刚才说了,在我心中,文与武是同等地位。而林师傅你却仅仅因为我是文人,就破格让我入内门,或入外门,这样不公置武馆那些学武弟子于何地?”
谢立和朱旦都听呆了,心说你设这酒局不就是为了走后门的吗?现在说不公,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杜景一脸大义凛然,继续道:“我一介文人尚且能对武术平等对待,可诸位身为武者,却瞧不起武术,仅仅因为我是文人,就给我特殊待遇?试问你们去书院学文,书院会因为你们武者身份给你们分到甲等班吗?”
开始,林志等人也和谢立一样满心问号,可听了杜景后面这番话后,他们个个羞愧难当,不敢抬头看杜景。
杜景戳破了他们心中的真实想法,虽然平时口口声声说学武能保家卫国,不比手无缚鸡实力的文人差。
可他们心底也是瞧不起学武的,家中子女也都尽力让他们识字读书考功名。
反思一下,他们发现杜景能说出这番话,才是真正将文武平等对待的。
包厢里气氛有些尴尬,杜景打破僵局,道:“今日宴请林师傅,景只想求得林师傅的记名弟子学一招半式便已经满足,如此也好教林师傅对普通弟子有个解释。至于内门外门,万不敢奢求。”
杜景已经表明态度,林志等人都松了口气,杜景虽然戳破真相,但总算没让他们下不来台。
“呵呵,我也是见杜公子你骨骼惊奇,起了爱才之心,才想收你为内门弟子的,实在没考虑太多。”
林志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又道:“不过既然你有此顾虑,我也应当避嫌,就挂名弟子好了,仪式全免,明日你来武馆给祖师爷上柱香即可。”
“多谢林师傅成全。”
杜景终于喝下了自己酒杯里悬置已久的酒,到这里他的最终目的总算达到了,不用跪地拜师奉茶,只是挂名而已。
至于林志会不会教真功夫,杜景不担心,以后只要钱送到位,不怕他不撒鹰。
林志等人刚才被杜景搞得很没面子,可他们并没有怪罪之意,只当是读书人爱钻牛角尖了,在他们观念里,读书人大都如此。
当日下午。
眉州一家酒楼包厢内,桌上拳头深的酒樽里刚斟满黄橙橙的酒,就被黄午抄起,囫囵灌进了肚里。
自在文比场输给杜景后,黄午整日借酒浇愁,日渐颓废,心中对杜景的怨气也不断加深。
周围坐着的都是黄午哥们,见黄午如此,众人也都面带忧色,本来劝他想开点或者要大度的人,这会也不说话了。
他们和黄午相交多年,知道黄午此番绝不是因为输了文比丢人,他脸皮厚着呢,不至于对文比丢脸耿耿于怀,这会失落还是为了苏小妹。
众人惊诧,他们没想到黄午会对苏小妹如此情深,本以为他只是贪图美色,过段时间就会腻,现在看来,他是真心的。
程之才也在这里,就坐在黄午身旁,见黄午又要灌酒,他一把按住了酒杯。
“黄兄,不能再喝了,为一女人,值得吗?”
程之才看黄午的眼神有些鄙夷,苏小妹是他表妹,也是他小姨子,而且和苏八娘长得有几分相似,而程之才厌恶苏八娘,所以也自然的不稀罕你苏小妹。
“值得吗?”黄午凄凄看了眼程之才,“全眉州,不!全大宋,能找的出比小妹还好得啦姑娘吗?”
黄午这么说,众人不禁嗤笑,暗道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苏小妹确实国色天香,可毕竟才十六岁,胸前不及馒头陡峭,比她赏心悦目的女人多的是。
程之才冷笑了下,但也没打击黄午,而是道:“说到底还是那个杜景横刀夺爱,黄兄你放心,在眉州地界,得罪了我们还能有他好果子吃?”
说着,程之才扫视了在座众人,这些人都是眉州权贵大户子弟,单独拎出去每个都有一帮狐朋狗友,整治杜景太容易了。
“哥几个今天把话放出去,以后都给我盯着那杜景,若是碰上了,你们各显神通,让他在寸步难行,喝凉水都塞牙!”
程之才这等于是给杜景下了“封杀令”,在座众人无不响应。
“要是被我碰上了,我非整死他!”
“就不信他不出门!”
“放心,咱们兄弟遍眉州,想整那小子太容易了。”
黄午听着众人的话心中好受多了,他打起精神,对众人双手举杯:“诸位情义黄午记住了,有你们这帮弟兄,这辈子没白活!”
“干了!”
众人豪气干云的举杯喝酒,黄午放下酒杯后,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咬牙道:“杜景那厮,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对,定不能饶他!”
众人正在兴头上,你一句我一句附和黄午,在他们之前的纨绔经历中,也搞过不少“仇人”,但大宋律法严明,一州刑事由路提刑司总揽,任你是通判或知州公子也扛不了什么事。
所以她们都口中的“弄死他”,充其量就是设计些手段羞辱对方,或写些粗俗对联贴人家门上恶心人,再或趁夜找人揍对方一顿,还不敢下重手,仅此而已。
这次,众人觉得也不例外。
唯独程之才,他看黄午眼神狠厉中透着一股阴恻,暗道黄午这次怕是要玩真的了。
杜景那小子估计要倒霉。
“嘿嘿!”
程之才幸灾乐祸的笑了笑,黄午和苏小妹本是他牵的线,之前也是他告诉黄家苏小妹和杜景有婚约的,眼下事吹了,他也觉得没面子,心中不爽杜景。
无论黄午怎么报复杜景,他都乐意见到,若是有机会,他也会给杜景点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