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众人对下阙如痴如醉时,杜景和苏小妹悄然离开。
这次,没人再追着他们不放了。
“景哥哥,你今日诗词皆是佳作,是早就作好的,还是临场发挥?”苏小妹问。
“今日又不是元夕。”
杜景笑着摇摇头,他觉得今日拿出了太多干货,有些不妥,若非为了苏小妹,他绝不会如此冒进的。
以后应当尽量少参加文会,毕竟肚子里这个时代以后的诗词佳作存量有限,不能无节制乱拿出来炫耀。
“也是,那就是说,除了那首《青玉案元夕》,其余的都是今日临场所作,也是很厉害呢,我从未想过景哥哥你词竟然写的这么好。”苏小妹低下头,露出几分窘态,“以前我总在你面前胡乱作些浅薄之词,还沾沾自喜,现在想来好生丢脸啊!”
杜景连忙安慰:“小妹写的词也不错,我正是听你的词多了,耳濡目染才得几篇而已。若是你以后写词能加深下情感表达,必强我百倍。”
杜景一脸正色的说教,他说的也是事实,苏小妹心中默默记住,嘴上却不满:“果然,你以前真的觉得我写的词很浅薄……”
杜景一时语塞,心说自己只是没抱任何偏见的指点你,都是金玉良言,怎么你还噘嘴啊。
见杜景傻傻呆呆的模样,苏小妹噗嗤笑了起来,便问他今年元夕节自己邀请你观花灯时你不是说要在家照顾母亲吗,怎么偷偷去了,还有,众里寻他千百度寻的哪家姑娘呢?
杜景挠挠头,自然含糊其辞的把所有线索都指向苏小妹,惹得她一路笑盈盈。
转眼,就到了苏宅巷子口。
“景哥哥,今后你有什么打算?”苏小妹绞着手指,问。
“自然是好好读书,为明年取解试做准备。”
“傻子!”
苏小妹打了下杜景胳膊:“我是问你明天后天……”
杜景恍然,道:“自是请我爹爹登门来给苏伯伯赔罪,并与你复立婚约。”
苏小妹听后脸上并没有喜色,而是怅然道:“以前定婚约外人不知道,所以我常可以和你见面,但这次重定婚约满城皆知,订婚后我就不敢随便见你了。”
古代男女定婚约后,是不宜经常见面的,否则会让人觉得女子浪荡,也有损女方家颜面。
以杜景的观念,完全想不通古人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可脑海中确实有相关记忆。
“怕什么,我以后一定经常来见你,管别人怎么说,我想我父亲和苏伯伯也不会在乎闲言碎语的。”
杜景摆摆手,古代虽有婚约男女不宜见面的习俗,但对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也很理解,订婚后关系亲密并不会太非议,除非那些和两家关系不好的才会说几句闲话而已。
杜家人缘好,苏家除了和亲戚关系不好,和左右邻里也是笙磬同音,断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
“哦。”
苏小妹点点头,随后对杜景福了福:“那景哥哥,我回家了。”
杜景作揖:“嗯。”
待苏小妹转身走进巷子内数步后,杜景突然才反应过来什么。
“小妹!”
他喊了一声,苏小妹停下脚步,茫然回头。
杜景大声道:“明日或后日,我家会来下聘!”
苏小妹呆萌的脸上终于露出红彤彤的喜色,她轻轻对杜景点点头,然后像百灵鸟一样蹦跳着进了家门。
杜景转身,心道自己总算不至于太笨。
方才苏小妹转身离开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身上似乎有些失落,之前的言语也好似在暗示自己什么。
杜景及时想明白了其中缘由,苏小妹是想让自己下聘,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若还是订婚约,效力不及下聘,也不会提及婚期,对于苏小妹来说,这里面仍然充满变数,她和杜景前途仍是未知。
而下聘就不一样了,三书六礼备齐,婚期确定,两人名义上已经算夫妻了,苏小妹心中也能踏实。
“这妮子。”
杜景无奈笑笑,他虽然工于心计,可在男女关系上,却显得很迟钝,至少不如苏小妹机灵。
晚上吃饭时,杜景对杜守义和李氏说了今日文会上重新赢得苏洵认可,并表示要杜守义尽快去苏家下聘。
听杜景说的时候,夫妇俩脸上的表情精彩万分,待杜景说完,夫妇俩互相看了看,同时放下了碗筷。
“景儿,此事当真?”
“当真。”
“果然?”
杜景心说老头你唱戏呢,点了点头。
“哈哈哈!”
杜守义像孩子一样跳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口中念念道:“太好了!文会上堂堂正正赢来的,我们对黄家也不算背信弃义!这段时间我一直对苏家心中有愧,这下终于有重修于好的机会了!”
“你说的对!”杜守义指了指杜景,拍了拍手,道:“不能再定什么婚约,就该直接找媒人下聘,把婚期给定了!”
“我身上还有些交钞。”
杜景上次只给了父母一半不到的交钞,这会轮到自己终身大事,便打算把腰包里钱全拿出来给父母准备。宋代女方陪嫁极厚,自己这边彩礼横竖不能寒酸了,况且苏家条件也只是中等,自己这边彩礼丰厚些,也能减轻他家负担。
“不必!”
谁知杜景还没掏出钱,杜守义和李氏异口同声,极其自信的拒绝了他,这让杜景稍稍有些疑惑。
上次给他们那些钱,算算还完了账,再加上一些用度,所剩最多一两百贯,这显然不太够置办体面的聘礼。
“我这还有不少钱,咱们上次得罪了苏家,这次聘礼该丰厚一些。”杜景劝道。
“那是自然,就按照五百贯以上置办。”
杜守义豪气的伸出了五根手指,把杜景都吓了一跳,这个规格确实丰厚,只是老杜你从哪搞这么多钱?
再看旁边李氏,一向勤俭持家的她,对于老杜这番手笔居然也没有半点惊讶,杜景不禁一肚子狐疑。
“放心。”看出杜景疑惑,杜守义解释道:“我家之前借钱悉数连本带利还清,这也让为父我赚得了口碑,再周转个几百贯易如反掌,单单是你姑姑家就能筹得一百贯,你就放心吧。”
杜景苦笑,心说有借有还确实能提升信用,何况他也明白,以杜守义的为人,之前还款时候多半会以最高利息计算的。
这样看来,再借个几百贯确实不难,只是老头也不想想,借这么多钱以后拿什么还?靠你在皮场当账房的那点工资吗?
这便宜老爹怕是觉得我一定能考中进士,才敢如此大手大脚吧?
杜景心中如是想,但他也没再多说什么,任由杜守义去借钱,反正他兜里有足够的钱还账。
“那我去李婆婆家走一趟。”
当晚吃完晚饭,杜守义和李氏就揣着一张交钞匆匆出门了,李婆婆是附近有名的媒婆,夫妇生怕有变,比杜景还急,打算明日媒婆聘礼一并到苏宅求亲。
一切顺利,第二日天还没亮,杜守义夫妇便起床,去西南小城门外市场上采办鸡鸭鹅羊牲口鲤鱼并五谷五仁等聘物。
宋代下聘分好几步,一般第一天只是说媒,杜家把说媒和下聘书送聘礼一道,倒也不算违俗,第一天双方达成个意向,后面几天还陆续送几次聘礼聘资,才能走完流程,正式定亲。
对于杜景和苏小妹来说,只要第一天流程走完,便能安心了,后面都是大人们的事。
早饭后,顶着朝阳,杜景随杜守义一道,去了苏家。
“哼,你们父子还有脸来我苏家?带这些来是干什么!快抬回去!”
到了苏家,苏洵难免佯装生气的做作一番,引得一旁苏夫人苏辙都窃笑不已,不过杜景杜守义明知他是装的,也不敢笑出来,只能陪笑道歉和媒婆一道陪他演完这一出。
苏洵接过杜景奉来的茶喝了,终于露出笑意,无比满意的看了杜景一眼,颔首道:“两个孩子年纪确实不小了,直接定亲是正办,你们杜家总算做对了一次。”
“但婚期嘛……”
杜守义连忙道:“自然是越早越好的,不如就定在明年秋闱之后如何?”
苏洵摇头:“怀远你老糊涂了,眉州距汴京山高路远,秋闱后须得立刻进京参加春闱,哪有什么时间成亲?”
他心中已经认定杜景必能中取解试。
杜守义拍了拍额头,看着苏洵,一副由他定的神情。
“就定在这次春闱后吧,考完回来让两人成亲。”苏洵道。
一旁媒婆拍手称道:“这样好,杜秀才高中进士再去苏家九娘,实是双喜临门!”
“承蒙李婆婆夸奖,但我儿愚钝,第一次未必就能中。”杜守义连忙谦虚。
杜景也连道不敢,这个flag他可不敢要。
苏洵看了看杜景,正色道:“科举又不考词,以后多花心思钻研诗赋,这次定亲后你也算我半个儿子了,科举之前若是让我发现你再作什么词,我定不饶你!”
“官人!”
见苏洵严词苛责杜景,一旁苏夫人提醒了他一下。
不过苏洵丝毫不理,只是盯着杜景,杜守义也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杜景擦了擦额头的汗,心说难怪苏轼哥哥年少时没什么词作留下了。
不过转念一想,苏洵参加科考屡次不中,自是知道科考残酷,对子女要求严苛也情有可原。
“谨遵教诲。”杜景回道。
后面就是寒暄和家宴,让杜景略失望的是,苏轼仍在青神县书院没回来。
“明允,以后我是不打算考了,你呢?”
就过三巡,杜守义和苏洵老哥俩说起了知心话。
“有何颜面和儿子同科竞技,我以后也不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