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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海丰浮尸案(上)

镜城在淮江省是三面环江的一处半岛,经济来源依靠江边码头贸易及物流商品批发运输为主,后因为周边环境优美,政府决定拉拢当地资本开发旅游,其中包括两大镜城财团海丰集团和盛利集团。作为镜城首屈一指的企业,两个集团在私底下因为争夺政府资源少不了明争暗斗。近几年,由于妥善的城市规划使整体经济取得了显著的进步,镜城现已达到提名一线城市的资格,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看似表面平静如水实则内地波涛汹涌。

“现在在我身后的是海丰集团新开发的莲花池,位于海丰公园西南方向。夏天正是莲花盛开的季节,每每路过都会感受到丝丝芳香,很适合老人小孩饭后散步聊天的休闲娱乐场所。这里是f 城新闻追踪报道,我是桑琪,我们下周见!”一个甜美微笑的女主播在随着一个镜头切换后消失。“厉夏,你的稿子好了没?我告诉你,如果明天在我的办公桌上没有你的稿子,你就可以收拾好,准备滚蛋吧!”一个戴着遮阳帽的男人,黑色廉价油腻的墨镜架在蒜鼻上,还时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抬手拿起扩音大喇叭对着一个低头看稿子的年轻人叫嚷着,周围的工作人员也见怪不怪了。那个背对阳光的年轻人,穿着一件纯白色圆领短袖和一条浅蓝色牛仔裤,脖颈处的汗水占满乌黑的头发,厉夏心想着是不是该尝试一下平头这么热的天。正美美的想着,却被导演一嗓子拉回了现实。桑琪正补着妆,从镜子里望向那个被汗水浸透的背影,眼眉低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厉夏目睹了四年前的那场意外,之后又消失了一年之久,回来的时候变了一个人,外表如出一辙但他的心如同一盘散沙,冥冥之中总能在他的身上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桑琪浅浅一笑,便开口道:“厉夏,昨天我听孙医生说你没去他那里。”桑琪是厉夏的学姐,很关照厉夏,像照顾亲弟弟一样。厉夏一抖激灵,笑嘻嘻地转过身,含糊其辞地说道:“啊,”一拍脑袋,两眼巴巴地望着镜子里的桑琪,“对对对,那个孙医生,哎呀,我昨天写稿子写的激情澎湃给。。。给忘了。”桑琪啪合上散粉的盖子,转过身,恶狠狠地瞪了厉夏一眼,说道:“你放了人家孙医生的鸽子,明天必须给我准时去!”厉夏无奈地耷拉着脑袋应允着。

“啊---------------”一声尖锐的高嗓子女音响彻天际,正颓气的厉夏一秒满血复活,他的直觉告诉他有!重!大!新!闻!

他拿着他的黑色小皮本和签字笔,立马朝着乌压压的人堆方向冲去。三下五除二地就挤到前排位置。他看见几个穿着泳裤的男人正在莲池里打捞什么,不一会儿,四个壮汉就抬上了一具浮肿的女尸。厉夏刚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为今晚的新闻素材干上一票,可还没来得及打开手机摄像头,就被一只手夺走了。厉夏正恼怒着,抬头一瞪说:“你这人没事吧?这是我的手机!”那人带着墨镜,前额微微垂落几根发丝,脸上没有胡渣,穿着一件藏青色的丝质外套,里面一件白衬衫,下面一条墨色九分西装裤。整个人干净整洁通透,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厉夏被这幽冷的气场踉跄了一步,那人凌厉的眼神连墨镜都遮挡不住,从头到尾的扫视着厉夏。厉夏刚想上前理论一番,却被警戒线哗啦在圈外,才意识到眼前这人是警察。拉警戒线的警察说:“等我们检查完你的手机看有没有现场的照片,我们就会把手机还给你,谢谢配合!”说完便接过那人手里的手机。厉夏不忿,想到嘴边的肥肉飞了,突然脑中闪过《鉴宝大会》的场景,主持人拿着一块通透的玉坠科普解释道:“汉白玉从表面看起来通透洁白,内在质地坚实。摸上去的手感细腻但透着有些冰凉就感觉有点像大理石,那是因为汉白玉也是大理石的一种。”想到这里,厉夏边走边回头,眼神睥睨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默默偷笑着还真是一块汉白玉。一转眼,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厉夏到处乱走默哀着他丢失的宝贝新闻,突然瞥见了树丛旁不起眼的栅栏缺口,他猫着腰钻了进去,白色短袖后背上猝不及防的多了几道黑色的划痕。他顺着警车的边,一辆一辆摸索过去,好巧不巧正撞上几行人并排走来,胸口隐约几个亮黄色的大字闪着“法证”,吓得厉夏赶忙躲在两辆警车夹道里,他趴在车尾,怀里掏出录音笔,开始记录。

“张队,我们刚检查了死者的衣服口袋,并未发现任何能证明死者的身份证件。”那个法证人员报告着,另一个声音干咳几下,便说:“死者身份我会让姜海去跟进的。现场保护得怎么样,可以勘察了吗?”几个人的脚步声淹没在周围嘈杂的声音里。厉夏松了一口气,刚想站起来时,身后传来一阵粗旷浑宏的男声,“喂,你是谁,你在干嘛?”厉夏脑中闪过无数个警匪片段还有自己即将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被收押然后在监狱里度过黑暗的一生,那个男声又更近了一步,话语里充斥着不耐烦:“我问你,你是谁?”30度下的高温使厉夏满头冒着豆大的冷汗,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我。。我是来抬尸体的!”话一说完,厉夏就想拍晕自己然后沉入莲花池里变成那具浮尸。阳光照得着实让人头晕目眩,姜海一听是抬尸体的,欢脱着拉着厉夏往现场奔去,厉夏望着这个二愣头青年心里头说不出什么滋味。到了现场,厉夏站在法医后面,悄摸着露出两只眼睛,看着浮肿的尸体,厉夏觉得胃里正翻江倒海。蹲在尸体旁边的老法医一边脱下手套一边慢慢悠悠开口道“初步判断,死者是溺死的,尸体表面无明显的致命伤及外伤。根据尸斑所浮现的位置,基本断定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个小时。”说完后,便自顾自的收拾东西,一个清冷的声音试探道:“那能断定案件性质吗?”老法医猛地起身回道:“这,要回去做进一步尸检才能判断。”然后老法医转过头去对厉夏那群人,指了指尸体,那几个小伙便心领神会,厉夏赶紧追上,一人抬一处,张晗仔细的打量着尸体,目送着尸体抬上了法医车。张晗望向四周,莲花池初建成,人流量极大,不免会有意外发生,所有开发商会加固周边栅栏,张晗用手推了推前方栅栏,的确有些松动。厉夏正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发现,没成想,张晗没注意到自己,径直从厉夏身旁大步流星般走向丰田越野车。

张晗坐在车里,心里满是那个刚才被水泡肿的女人的脸,越想越头疼,他摘掉墨镜,把头抻在方向盘上。不一会,车窗外传来几下敲击声,张晗摇下车窗,鉴证科的小刘说:“张队,这是你刚给我的手机,我查过了里面没有任何的现场照片。”伸手递了手机过去,张晗接过,礼貌性道谢之后,便把手机放在车载水杯槽里,然后开车直奔局里。

厉夏把尸体抬上车后,也一起坐上这趟去警局的顺风车。他心里暗暗叫苦,希望不要被发现才好。到了警局已经是下午5点了,因为手机不在身边没法联系到组里,心想这次的新闻可能得搭上自己的前途了,但如果能收获既具有价值的线索也算是为人民服务了。他把尸体抬上解剖室后,便找借口开溜。镜城的警局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解剖室,痕鉴科还有证物室在同一楼层3楼,2楼则是档案室及各组的办公区域,一楼则是侦讯室和拘留室。

张晗把车停好后,便赶回了办公室,把厉夏的手机放在抽屉里,开始翻阅桌上现有的资料,在公园的愣头青便衣叫姜海,姜海拿着文件一路小跑过来说:“张队,尸体已经送到解剖室了,老弥说解剖结果待会大雁会送下的。痕鉴科的同事在案发现场做了足迹对比,没有发现任何属于死者的脚印。”张晗低头说道:“好,开会。”

“死者,刘娟红,今年52岁,是江城人,今年五月刚搬来镜城,在北町路67号开了一家自主经营的杂货铺。目前的婚姻状况离异,有一个儿子,叫刘山,今年30岁,职业海丰集团的建筑工人,但在今年6月份因为出工安全措施不当,左小腿粉碎性骨折,现在镜城中心医院进行疗养。今天市民在跳广场舞时,发现莲池有尸体漂浮,于是就报了警。”姜海切换着ppt在案发现场的照片,“儿子在海丰集团工作受的伤,那赔偿这方面怎么说?”吴珊珊背靠在椅子上,拿着笔敲着下巴问道。姜海快速翻阅他手里的小本本,“海丰集团对外宣称还在中间调和,但知情人士透露,基本不太会有结果。”“哈,儿子因为在海丰工地上受的伤协商还无果,然后呢,自己又被抛尸在海丰集团新开发的地盘上。该不会是什么恶性的商业竞争吧?”吴珊珊转头望向张晗。张晗说:“这两次的事件发生的时间间隔并不算太远,也不排除这类案件的可能性。“说完后,示意姜海:“那刘娟红的社会关系呢?”姜海翻了几页说:“刘娟红工作制度就是朝五晚九,再加上刚来镜城不久,也没什么朋友。周末会去医院照顾她的儿子。”张晗点了点头,看了看表说道:“姜海你去调查一下死者的工作场所接触的人。吴珊珊你去调查一下刘山和海丰之间的纠纷细节。有情况立马汇报,散会。”话毕,张晗摸了摸兜里的半包烟,大跨步向门口走去。厉夏在三楼停停走走,东瞅西瞅的,从解剖室里出来的小法医刚好撞见了在走廊上闲逛的厉夏,疑惑地问道:“你怎么还没走?你的同事都走啦。”厉夏心一揪,挠了挠头,又对着他憨憨的傻笑,不好意思地说:“我找不到路了!”小法医脱下口罩,笑了笑,两个小虎牙露了出来,轻声细语地说:“那这样吧,我带你下去吧,我正好有份报告要送去重案组。”厉夏心想这小伙子人不错,屁颠地跑过去,傻傻的说:“那真是麻烦你啦。”小法医摆了摆手说:“没事,你们抬尸体也很辛苦,换做是我早就累趴下了。”说罢,不好意思的推了推眼镜,厉夏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小法医,五官清秀端正,身高虽然不是很高但也有170cm,但体重的话可能只有55kg了,所以身形显得略微单薄,可以说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厉夏大气地说:“反正都是为人民服务,都一样都一样,嘿嘿嘿。对了,我叫厉夏,你呢?”伸出手向小法医表示友好,小法医也伸出手,浅浅一笑说:“我叫郑大雁。”而后又快速将手抽回,害羞的推了推眼镜。厉夏听到这名字后,先是惊讶后是想笑,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两人就这么一路说说笑笑下楼梯,这时刚开好会的张晗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正在说笑的两人,一个是郑大雁,另一个是......郑大雁正好正对着张晗,便招手说:“张队!”跟厉夏匆匆道别后,厉夏还没缓过神,一扭头就跟张晗四目相对。张晗猛地一惊,才想起那部被遗忘在办公室抽屉里的手机。

郑大雁小跑过来,递给张晗文件说:“这是尸检报告,死者无明显外伤痕迹,真正的死因是亚急性窒息死亡,死亡时间是大概凌晨4点到5点之间。”张晗嘴里叼着未开火的烟,接过报告,迅速翻开,皱眉问道:“什么意思?”郑大雁推了推眼镜,流利又不失语速的说道:“据尸体表面特征显示,死者颈部有明显的勒痕其他并没有明显的损伤,尸检断定死因为亚急性窒息,亚急性窒息死亡是指机械性窒息的一个假性死亡过程,因外力的作用未使气道完全闭塞,从而延长窒息死亡时间。经尸检,死者右心扩张,左心较为空虚,胸肺膜及心包脏层下可见少量瘀点性出血。死者面部及四肢皮肤呈紫青色,眼球结膜及口腔黏膜有针尖大小出血点,肺及循环器官中均可检出大量硅藻。所以,死者应该是在微弱的生命体征情况下,被凶手抛尸于水中,而后造成死者溺亡的假象。”张晗边听边翻看法医记录还有照片。张晗定了定神,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展,拍了一下大雁的肩膀说道:“辛苦了!”张晗转身向大门口走去,厉夏立马飞奔过去,拦住了张晗,张晗用余光瞄了一眼厉夏不语,厉夏气急败坏的质问道:“我的手机呢?”说着就摊开了手掌,张晗不慌不急的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右手扣动扳机,左手环绕着那团微弱的火苗,烟点着了,张晗猛吸了一口,而后又把大半根烟踩灭。

厉夏跟着张晗走进重案组的办公区域,办公桌上堆积着各种文件还有一台电脑,旁边还有一盆仙人球,整齐干净的办公室唯独与墙上挂着的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一副以黑色和红色的背景四周各个角落伴随着零零散散的白点。张晗弯腰摸索办公桌内侧的抽屉,把手机取了出来,还给了厉夏,厉夏焦急地按下锁屏键,黑色的屏幕闪着充电的标识,厉夏头顶如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一个激灵的瘫倒在座位上,头仰靠在椅背上,心想这次要失业了。张晗倒不紧不慢地打开办公室的大门,示意厉夏可以出去了。在厉夏刚起身的时候,无意间瞥见张晗办公桌上黑色文件夹露出的照片,“咦,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厉夏喃喃自语道,便想伸手抽出那张照片,不料张晗一把抓住厉夏的手腕,冷峻地说道:“这是案件机密。”厉夏倒没太在意,只是哦了一声,然后脑子里拼命的回想,失神地走出办公室。张晗翻开那个黑色文件夹,一张工地合照,张晗仔细地扫视了一遍照片,在最右侧不起眼的地方,那个人不就是厉夏?!张晗猛然惊觉,他立马拽上椅背上的外套,飞奔出去。而此时的厉夏,在路上走着,一下闪过那个女人的脸,原来之前他就见过那个女人。

在红绿灯口处,一辆黑色丰田越野车恰时地停在厉夏的跟前,张晗摇下副驾驶的车窗,“上车。”厉夏一眼没好气当作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便自顾自的向前走去,20码的车速缓慢跟随厉夏的脚步,张晗拿出这张照片说:“我怀疑你跟这件案子有关,我希望你能配合调查。”厉夏立马停住脚步,脑内的想法一个接一个闪过,接着对张晗狡黠一笑,“我这的确有你要的东西,警民合作是应该的。”说罢,便毫不客气地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置。“华山路 308号。”话音刚落,张晗的传呼机就响了起来,“张队,我们发现了第一案发现场,在刘娟红经营的杂货店里,地址是北町路67号。”“好的,我马上就来!”张晗立马掉头开往案发现场,旁边的厉夏倒是挺兴奋的,这一趟警局之旅收获不少。

北町路67号到了,厉夏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刚想打开车门蹦下去的时候,张晗冷冷的说道:“你,待在车上,哪也不许去。”说完,给厉夏留了一个能呼吸的开口,随即就消失在人海里。车内的厉夏撇了撇嘴,厉夏望着车窗外那个破旧不堪的小杂货店:娟红零售。姜海看见张晗,举着手里的证物袋,“凶器基本可以断定是这条麻绳。”张晗点了点头,往店内走去,总共占地面积不过20平米,左右两侧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烟酒纸箱,靠近门口的一侧是玻璃柜台,玻璃柜台和后侧货架中间间隔40公分,再往内侧,是3排一米五左右的货架,三排货架上的酒瓶悉数倒下,地面上还有不完整的脚印还有拖拽尸体的痕迹,顺着脚印和痕迹就找到一个单侧门,张晗介身挤了进去,发现里面是一条昏暗的走道,末端是一扇虚掩着的绿色铁门,往里走不过一分钟,推开铁门就是零售店的后巷,张晗四处张望,没有一处是有监控的。张晗随即又回到案发现场,站在零售店的中心位置,他闭上眼,脑中开始闪现死者案发时的推论画面。

案发当晚凌晨3点左右,死者刘娟红正准备拉上卷帘门下班,凶手进来,刘娟红以为是顾客便习惯性的走进那个玻璃柜台里侧,靠在收银台上,凶手可能当时在第三排货架转了几圈,假借询问酒水价格为由,把死者从收银柜台骗出,而后实施杀害。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死者挣扎的过程中,一定会有什么痕迹留下。张晗从正门口跑出去,四处张望,终于在离案发现场的100米拐角处发现了一个摄像头。张晗立马叫姜海调出这个摄像头一星期内所有监控,恍惚间,他越过人群看见厉夏正与什么人攀谈着。

外头的人群乌压压地挤成一片,30度的高温也抵不住他们内心的好奇。厉夏坐在空调车里,洞察外面的围观群众,突然他的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侧脸,那女人目光躲闪地向店铺内望去,随后又慌慌张张的逃离现场,正低着头向厉夏方向走来,一窗之隔的距离,使那女人的轮廓更加清晰起来,厉夏这才想起那个女人,二话不说打开车门,奇迹的是车竟然没有锁,厉夏不太确定的叫道:“沈秋华?”那女人像是受了惊的小鸟,缓缓转过身来,一看不是警察后,煞白的脸庞恢复了些许血色,厉夏小跑过来,微笑道:“您不认识我了?我是镜城新闻台的实习记者,当时来做海丰集团工人受伤事件的采访,我们在工地打过照面。”沈秋华用力搓了搓手心,“啊?!是吗?我都有点忘记了。”厉夏有点疑惑,那天厉夏正好在环视工地时无意间撞见她和刘娟红发生争执,两人最后不欢而散。厉夏内心还嘀咕着呢,沈秋华问道:“请问还有事吗”厉夏回过神,指了指那间人群拥挤的小卖铺,“你经常来这买东西吗?我看你在这停留了好久。”沈秋华顺着厉夏手指的方向,随意那么一瞥,怯生生地回答道:“啊,我...我没去过,就是好奇看看而已。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还赶着去医院。”厉夏刚想问点什么,就被张晗叫住。沈秋华一看是刚进店铺的警察,就匆匆离开。厉夏还没缓过神来,刚想追出去就被张晗拉回,直视厉夏:“不是让你在车里呆着吗?”厉夏又气又好笑,甩开了张晗的手,理直气壮地说道:“第一,我有人生自由权,你没有权...权利......诶,你干嘛啊!!”还没等厉夏说完,张晗就一提他的衬衫后领口,一手打开副驾驶的门,使劲把厉夏塞进去,系上安全带。厉夏被张晗这么一系列举动,仿佛看见某个人的身影。

“到了。”张晗开口道,厉夏方才回过神,看见屋子上的门牌号码“华山路 308号”,厉夏解开安全带不经意说:“你一起上去吧。”张晗狐疑般望着厉夏,厉夏从容地打开车门,“这不让停车。”伸手指了指前面的禁止停车的标志,张晗把车停在另一边,跟着厉夏走上了楼。

厉夏掏出钥匙开门,一进屋,沙发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衣服裤子,沙发的背后是一个原木嵌入式书柜,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有《新闻民生》,《时政缺口》,大多是政法类及新闻类书籍。沙发的前方是一张玻璃桌子,上面是各种外卖盒子还有速食袋子,再望过去就是一台连接各种游戏仪器的电视机。门口的鞋子七零八落的,根本无处落脚,张晗被眼前这副场景踉跄了一下,不小心撞倒了门口的滑板,厉夏赶忙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滑板收进了自己的卧室。厉夏踢开鞋子,示意张晗进来,但张晗刚想抬起脚,又犹豫片刻,缩了回去,像门神一样杵着。厉夏无奈地摇了摇头落下一句:“随便你。”便跪在沙发上,往书柜上翻找那个文件档案,一个写着“海丰劳工民事纠纷”牛皮纸袋递给了张晗,张晗伸手接过时,厉夏突然抽了回去,文件袋有节奏地在厉夏手掌上下浮动,带着一丝挑衅,“文件可以给你,但...我要这新闻的独家。”厉夏抬眉,张晗直视厉夏的眼睛问道:“你说的是新闻特别顾问?”厉夏洋洋得意的点了点头,张晗思索了片刻回答道:“那我怎么知道这文件是真还是假?”锋利的目光狐疑地看着厉夏,经不起刺激的厉夏气冲冲的把文件袋拍在张晗的胸口上,“你可以先看,再给我答复,免得说我做事不靠谱不讲诚信。”张晗接住胸口的文件袋转身要走时,厉夏一巴掌拍在门板上,由于狭小的弄口,两人之间的距离相差不多,“看完再走,”厉夏模仿黑帮电影里老大的口吻说道,张晗均匀的呼吸着,收回了放在门把上的手,转身正视厉夏,厉夏有些慌了神,从这个狭小之地逃了出来,然后从里屋拿出了一把小椅子,对张晗说:“不勉强你。”而后一米八七的张晗,有点重心不稳地坐在那把小椅子上,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就这么憋屈地蜷缩着,乖巧的把文件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借着玄关处的灯光开始研究。厉夏从厨房冰箱里拿出一盒冰淇淋,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电视机里绚丽多彩的光投射在文件上,张晗翻看着每一条采访回答和记录,突然他看到一张偷拍的照片,刘娟红和一个女人,他快速翻看人物资料,那个女人叫沈秋华,张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厉夏问:“今天下午那个跟你搭话的女人是她吗?”举着那张被偷拍的照片,厉夏一嘴还未融化的冰淇淋点了点头,而后咽了一大口,嘴里吐着凉气说道:“这女人好像是刘山的女朋友但是两人也没有处于公开的状态,这么说吧,”说着厉夏翻了一个侧身,胳膊撑着枕头,“刘山他妈好像不太喜欢这个沈秋华。”张晗疑惑问道:“为什么?”厉夏说:“因为沈秋华之前是做三陪小姐的,刘山把所有工资花在她的身上,想追求她。怎么说呢,我看沈秋华对待刘山还挺真心的。”张晗说道:“你怎么知道真不真心?”厉夏边挖冰淇淋边说道“自从刘山意外发生后,沈秋华对刘山可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又补充道:“再说,刘山和自己的母亲关系僵硬,意外发生后,刘娟红也就偶尔来探望过刘山几次,而且都还是有记者和有关赔偿的情况下她才会出现。”含着冰淇淋的厉夏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这张照片也是我无意间偷拍到他们,反正当时的情况不是很好。”张晗急切地问道:“那你能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厉夏正襟危坐,把冰淇淋放在一旁,回忆道:“那天下午,我正在工地闲逛,然后么,我隐约听见一些争吵声,我就顺着声音过去,我听见什么合同还有不同意私了什么的,然后刘娟红打了沈秋华一巴掌,沈秋华捂着脸从后门口走了。”而后又拿起冰淇淋挖了一勺塞进自己的嘴里,张晗喃喃自语道:“难怪大合照里没有发现沈秋华。”张晗立马拿出电话,打给姜海,让他好好查一下沈秋华,刘娟红还有刘山三人之间的关系。

打完电话后的张晗,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7点了。他才想起来,从上午到现在只吃了几口快餐,他看了看沙发上肆意瘫倒的厉夏,他轻叹了一口气,径直走向厉夏,夺过手里的冰淇淋,厉夏一脸无辜的望着张晗,张晗开口道:“这东西太凉对胃不好。走吧,一起去吃饭吧。”张晗站在厉夏面前,天花板昏暗的灯光从张晗身后透过发丝散射下来,根根发影照映在厉夏脸上,厉夏似乎有点出神,那晃眼的灯光还有恰到好处的阴影填补了那片记忆,他伸手想去抚摸有温度的发丝,张晗一把抓住厉夏的手腕,整只胳膊悬在空中,冰冷的五指如同大理石一般,厉夏甩开张晗的手,捂脸垂下头,对啊,怎么可能是他,厉夏内心反复确认着。随意揉搓了几下自己的脑袋,用力深吸一口气,把热泪憋了回去,淡淡的说道:“喝多了。”张晗狐疑般挑了一下眉,下意识地晃了晃手中的冰淇淋,厉夏一副无畏的摊手,起身随手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张晗好似察觉到厉夏的情绪,因为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厉夏眼中的炙热和渺茫的希望,就好像是一个探索者被困沙漠里看到水一般兴奋,奈何这种几率是微乎其微。

厉夏坐在副驾驶上,“我们去哪里吃?”张晗纤细的食指敲了两下方向盘,说:“有家店不错,我们可以去那里。”厉夏用余光瞥着身边正在认真思考案件的张晗,此时的张晗满脑子都是案件,各种没有头绪的线索和嫌疑人画面扑面而来。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张晗淡淡地皱了一下眉。

不一会儿,一家散发着微弱黄色灯光的老式竹屋进入了厉夏的眼帘,张晗推开破旧的木板门,一列由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周围种满了花花草草,小石子沿边每隔有一个小路灯,路的尽头是一户人家,落地式透明玻璃移门内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菜,忙碌的身影透过屋内的灯光照映在白色窗帘上,厉夏呆呆地站在玻璃门,想伸手打开那扇门后的回忆,抬起的手又随即放下,转身想逃时,一头撞进身后张晗的怀里,额头正抵着张晗的锁骨处,两人之间距离只有1公分,夏日的晚风轻柔地在厉夏耳边吹着,边上的树叶沙沙作响,厉夏每呼吸一口,都能闻见张晗身上淡淡的柠檬香味,厉夏仿佛像是一个戒毒许久的病人闻见罂粟花味道一般,他闭上眼,小心翼翼地吸允着,慢慢地身体开始不自觉向张晗靠近,缓缓抬起手,想要环住,想要揽入,他有点自私。闪回那个最后见到他的雨夜,沈淮安整个人湿漉漉地站在厉夏跟前,脸上没有一如既往的傻笑而是认真。没有意识到的厉夏从兜里拿出纸巾给他擦拭雨水,沈淮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厉夏的眼睛,一把将厉夏揽入怀中,没有说话,只是越抱越紧,紧到厉夏有些踹不过气,厉夏有点抗拒便慢慢挣脱,沈淮安泪水混着雨水顺着下颚处不停滴落,把头埋进厉夏的肩胛骨处轻声喃喃,只记得沈淮安说会一直保护他,厉夏停止挣扎,只是轻拍着他的后背。这时的张晗被这满怀撞得有些茫然,晚风把他吹得有些僵硬,他呆立住,他能感受到从锁骨处滚烫又微弱的气息,一呼一吸,他的胸口开始发烫,喉结上下浮动,有些口干舌燥。如果换做是别人,他会毫不留情地推开,但这次反而有些沉浸其中。

郑大雁瞧见屋外好像有两个人,想走出去瞧瞧,张晗觉得隐约有人要走过来,他收起自己的小心思,绕过厉夏,拉开移门抬脚径直走了进去,厉夏猛然醒悟过来,才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张晗双手插袋,努力克制自己的脚步,张晗自父母过世之后,人前人后都保持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状态,就连说话的语气,走路的步调甚至是呼吸的节奏,他都做得平淡如水,在外人看来,冰冰冷冷,做事冷静,不近人情,就好像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人。可唯独这一次,他乱了方寸。郑大雁略过张晗,远远望去身后熟悉的背影,他走近一看,原来是白天抬尸体的厉夏,他兴奋的一路小跑,拍了厉夏的肩膀,僵直的厉夏缓缓转过身,一双圆溜溜黑乎乎的大眼睛朝厉夏眨巴眨巴:“你跟张队一起来的?”厉夏懵懵地点了点头,郑大雁吃惊状的捂住自己的嘴巴,赶紧拉着厉夏进屋。张晗走过楼梯时,正碰上下楼的老弥,手里拿着白酒,独自对着手中的酒瓶:“酒不自醉人自醉,好酒啊!”张晗轻咳了一声,便听见身后传来郑大雁的声音,“师父,张队今天破天荒带人回家啦!!!”特意拉长了家的尾音,张晗用余光瞪了一眼郑大雁,郑大雁识趣的补上后面两个字:“吃饭。”厉夏连忙向郑大雁摆手,着急忙慌的解释道:“那,那个,我还有稿子没有写完,我...我就不吃了。”说完,一阵风似的向门口奔去,郑大雁刚想叫住,张晗淡淡地回答:“随你,明天上午8点警局门口见。”话毕,一秒不耽搁的走向饭厅,郑大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懊恼不已,心里默默吐槽:难怪这么多年都是单身,活该!然后气鼓鼓地嘟着小嘴坐在张晗斜对面。对外面的一无所知的姜海,围着hello kitty围裙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凉拌黄瓜放在郑大雁面前,原本气成球的大雁看着可口多汁的凉拌黄瓜,一下子通通都给抛之脑后,乌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给姜海示意一个最甜美的笑容,姜海被这笑容染红了脸颊,郑大雁夹起一块,海盐味和香醋味扑面而来,闭上眼一口咬下去,呲,黄瓜的爽口和汁水瞬间如喷泉一样爆发,郑大雁一脸满足,拿起筷子接了一块又一块,姜海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满心欢喜地看着大雁吃饭的样子,一旁老弥举着手中的小酒盅,微醺道:“慢点吃,都是你的。”张晗拿起桌上另一个小酒盅,独自斟满后一杯又一杯的下肚,老弥望着张晗,脸上并不明显的小抽搐与当年一样,明明只有28岁却活得像50岁一样那么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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