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上课,当然就回来了。”周文全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干巴巴地开口,“能不能不要这么盯着我,好恶心啊。”
“呵,谁看你这么个玩意儿,别自作多情。”寸头男生恼了,他厌恶地看着门口的少年,不耐烦地命令道,“刘老师被你气得不想上课了,你快去办公室跟他道歉,请他回来上课。”
“嗯?”周文全满头问号,“我才刚来啊。”
“要不是你没来上课,刘老师也不会气被气走。”
“周文全你自己做错的事还不认了吗?”
“你作业又不交,考试也不考,刘老师不气你气谁?”
“周文全你最好快点去,要是刘老师向教务处告状,你就死定了。”
周文全只回了一句,底下就哄响起一片指责的声音。
潮涌般的恶意让他不由后退了半步:“好……好吧,那我去办公室。”
“对了,你等等。”寸头恶劣地笑着,“你周末耍了些什么,先跟我们说说呗。老教学楼里到底有没有鬼,你倒是告诉我们呀。”
周文全揉了揉手腕上的淤青,有气无力地说:“有没有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寸头的脸色阴沉下来,连带着刚才应和的几个学生脸色也不太好。
说完,周文全正打算偷偷走开。
门口的矮个子却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操着公鸭嗓兴奋地喊道:“刘孟成,这小子还不懂规矩,这回让我来教教他。”
周文全,也就是好不容易挣脱麻绳,从阴森森的老教学楼赶过来的宋听泉。
他眼前的矮个子双眼通红,布满痘印的脸上呈现出扭曲的亢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教室里拽去。
宋听泉手腕上的淤青被矮个子按住,《见鬼》是一款无痛觉削减的游戏,疼痛感不打半分折扣地传达到了宋听泉的神经上。
但宋听泉却顾不得挣开,他僵硬地站着,紧紧盯着眼前的空气。
空气中不断浮现出布满血丝的怪异眼球,密密麻麻地布满所有空间。
怪眼的视线在他的身上聚焦,充斥着怨毒的仇恨。
“吱——”
所有学生的眼球与怪眼同步,重叠的声音让宋听泉汗毛直竖。
接近死亡的预感疯狂地敲响了他大脑的警铃。
如果靠近了,一定会死的!
他紧紧地扒住门框。
因恐惧而空白的大脑荒诞地回旋着一个当前情景之外的话题——
混蛋申岫不会又在搞我吧?!
空气中的温度逐渐下降,宋听泉的身体却不断冒着冷汗。他所寄居的身体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眼下完全是凭借身体的重量硬撑着。
刘孟成等得不耐烦了,骂骂咧咧地走上前掰开宋听泉抠住门框的手指。
“等……”宋听泉的右手手指慢慢从门框上滑开。
他用力想要抽出左手来帮忙,却被死死地限制住,稍微拉过来,又被重新扯回去。
“哈哈哈……”
矮个子恶毒兴奋的笑声回荡在他的耳边,宋听泉努力地后仰,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想要求救,到嘴边却变成了张皇不已的胡话:“等等,两个人,两个人不公平……”
空气中赤红的眼睛离他越来越近,湿稠的液体分泌物逐渐贴近他的脸颊。
.
时间回拨三十分钟
刘若琳跟着魏老师来到教师办公室。
快进门的时候,刘若琳快步上前,伸手示意魏老师把手里的保温杯给她。
魏老师一愣,从善如流地把手中的保温杯递给她。
不过刘若琳并没有直接去饮水机下接水,她先到另一个老师的座位上熟练地翻出了胖大海放到保温杯里,然后才去饮水机下接水。
随着水声响起,刘若琳状似无意般问道:“老师这几天怎么不泡胖大海了?我听您的声音,嗓子好像还是不太舒服。”
魏老师有些讶异刘若琳的细心,她的保温杯一般不会带到教室里去,因为在她看来,上课喝水是一个不敬业的行为,所以学生应该不太可能知道她有这个习惯。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信息,刘若琳是一个比较负责的班长,经常会到办公室里来和老师交流,或许是那时候看到的吧。
只是要问为什么不泡胖大海了……
魏老师坐在办公椅上无奈地笑了笑,把耳边的头发往后别了别,道:“没什么,就是正好用完了。”
本想着这个话题到这里应该要结束了,没想到刘若琳却接下去说道:“刘会昌老师本来一直喜欢喝龙井,上个星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泡起了胖大海,他的那些……是魏老师您给他的吗?”
魏老师犹豫了一下:“嗯,刘老师说他嗓子不舒服,就问我要了一份。”
“我看不只一份吧?”
饮水机已经停了声音,刘若琳却依旧站在旁边,她背对着魏老师,神色晦涩不明:“我看刘会昌老师还给教导主任送了一份,他是把全部的拿走了吧?”
她转过身,看着魏老师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嘶哑:“老师刚从镇里来,不明白我们这里的规矩,在我们这儿……新来的老师和学生都是要被欺负的。”
被欺负?
想到这几周除了教导主任以外,其他老师疏离排斥的态度,魏老师愕然,皱眉问道:“这是什么规矩?”
刘若琳张了张嘴,却见魏老师十分反感的样子,温柔的眉眼紧皱着,这让刘若琳的心脏跟着微微揪紧,接下去的话倒是说不出口了。
没有办法,她对老师这副神情可使不出任何心计。
刘若琳扬起笑脸:“我也觉得这是个没道理的规矩。”
她弯腰把手中的保温杯递到魏老师的手边,轻描淡写道:“以后就不会了。”
既然放弃了这个让老师求助机会,那么之后恐吓的话也没必要说出口了。
刘若琳在心里叹了口气。
早知道自己舍不得,也就没必要准备这些话。
为了避免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刘若琳往后站了站,伸手略微抚平了上衣的褶皱,眉眼弯弯,问道:“老师,您还记得我吗?”
微风从窗外吹来,办公桌上的绿植被吹动,摩擦的绿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刘若琳那垂肩的头发随着微风轻轻飘起。
刘若琳抬起手腕,衣袖顺势下滑,露出了绑在手腕上的粉色丝带。
丝带的颜色已经有些变淡了,部分边缘有磨损的痕迹,显然已经带了很久的时间。
保温杯中的水汽蒸腾,渐渐模糊了魏老师眼前的景象。
那个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被几个女生逼到墙角,却不哭不闹的女孩和眼前笑容明媚的少女逐渐重合。
魏老师握住刘若琳的手,惊喜地说道:“是你呀!那天之后我没再见过你,还有些担心呢。你是转了学吗?在这里怎么样?还有人欺负你吗?”
“瞧我,在问些什么!”魏老师也觉得自己问的话有些不合时宜,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缓过激动的情绪,她抚着刘若琳的手背,欣慰道:“你是个好孩子,脱离了那样的环境,一定能过得很好。”
“嗯。”刘若琳笑眯眯地点头,不知是认同好孩子的评断,还是在认同过得很好的那句期许。
“对了,这条丝带已经很旧了,你怎么还带着?”
“老师给我的,我舍不得扔。”
刘若琳低头摩挲着褪色的丝带,缱绻而眷恋。
“你等一下。”
魏老师拿出自己的小皮包翻了翻,拿出一个对折的小纸袋。
纸袋里装着一根崭新的粉色丝带,丝带的两端坠着金色的小鹿。
魏老师握着刘若琳的右手,用眼神询问她,愿不愿意让她把旧的丝带拆下来。
刘若琳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很高兴。
得到了刘若琳的信号,魏老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拆下旧的丝带,把新的丝带系在刘若琳的右手上,系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刘若琳收回右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像是担心把它弄坏了。
魏老师扑哧一下笑出声:“不用那么小心,弄坏了老师再送你一条。“
刘若琳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手背到身后,满足地问道:“老师叫我来,是要我做什么事吗?”
魏老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嘲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她正色道:“老师希望你能帮忙照看一下新来的同学,她身体不太好,性格也有些内向的样子,我担心……”
魏老师的话还没说完,刘若琳就欣然应下:
“我答应。”
魏老师笑笑,摸了摸刘若琳的头:“那老师就替新同学先谢谢你。”
刘若琳呢喃着:“不用,只要是您说的,我都愿意去做。”
“什么?”魏老师没有听清,疑惑地看向她。
“没什么。”刘若琳摇摇头,同魏老师告别:“我也要回去上课了,老师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
刘会昌老师那边的事,我会处理的。
这句话在刘若琳的嘴边绕了绕,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老师认为她是个好孩子呢。
刘若琳看着神色温柔的魏老师,愉悦地在心中偷笑。
还是不要说出这些会让老师“误会“的话好了。
保温杯里还冒着热腾腾的水汽,魏老师捧着水杯喝了一口,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事。
她蹙眉思索着。
是什么呢?
.
刘若琳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却没有直接去教室。
她下了楼梯,路过山茶花灌木,停下了脚步。
背阴处的红色山茶花开得正艳,重重的花瓣堆叠出秾艳的姿态,即便生在阴影之处依旧引人注目。
说起来,省城里的学校也种了这样,只不过那里的工作人员一直疏于照料,茶花一直很稀疏,蔫搭搭的很憔悴。
但这几年应该不会了。
刘若琳低头,极其怜爱地揉搓着红色山茶的花瓣。
毕竟——
它们有了很好的花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