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我们多长时间没见了?”顾辰河说道,表情十分不屑。
吴梁侧眼看着天花板,不愿意理会坐在审问室桌前的某个自以为是的法医。
陈依泉有些尴尬:顾辰河曾经在她昏迷醒来后看望过她,且和吴梁打过照面。按说当时两人交谈还算投机,关系应该不错。大概还是因为吴梁打心底不愿意和这件案子扯上关系,自己的莽撞行为又让吴梁不得不陷入这摊浑水之中,他的心里肯定痛快不起来。
“啧,你倒是吱个声啊?大侦探?”顾辰河故意挑逗地说道,仿佛吴梁是陷入他陷阱的猎物,正在垂死挣扎,而身为猎人的他必须好好欣赏,获得狩猎后的快感。
“詹老头在哪?”吴梁说道,语气依然不屑,眼神也没有掷到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罪恶的脸上。
就在刚刚,看到顾辰河驾车同警队一起前往学校篮球场的时候,吴梁便想清楚了这件事情:与这件案子本无关系的吴衡会被牵扯进来,只是一通顾辰河的电话。这必然不是詹老头的意思,应该是顾辰河故意借口这件案子的特殊性可以锻炼警局里那些正在实习的年轻警察,把詹老头和吴衡都坑了——而他这么做的目的……虽然吴梁觉得他想到的理由非常无厘头,不过放在这个家伙身上似乎还真说的通——拉正在案发所在学校中读书的吴梁下水。
要知道吴梁是顾辰河任职这么些年来第一个提得上兴趣的“竞争对手”(虽然吴梁可能根本没有把他当回事儿),也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受到挫败感的人。
“别急嘛,老詹现在在隔壁审讯室审人呢。再说,不管你想怎样,这件案子已经跟你脱不了关系了。”顾辰河有气无力地说道,像是在调侃,也像是在发牢骚。
“你……所以你知道詹老头的态度?”吴梁侧眼说道,眼神中透露着一丝丝愤懑与责备,方才的不屑荡然无存。
顾辰河转过身来,抓住吴梁这不可多得的回眸说道:“要这么说的话,我也算是知道吧。你觉得我会像你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呆瓜老哥一样把世界想象得那么美好吗?还有,我劝你最好不要问那些不相干的问题。这件案子一天不结案,你和你的小女朋友恐怕就得担心受怕一天……”
听到这儿,坐在吴梁身边的陈依泉不自在了:吴衡哥哥怎么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呆……还有,这个家伙在吴梁面前瞎说什么呢?!
话未出口,陈依泉的手腕便被吴梁紧紧握住,意思是不用理会这个家伙。
“切——这样的案子就不管了?还以为你多厉害。”顾辰河的兴致似乎被他故意收起来,说道,“不过就算你不想管这案子,也由不得你说了。我刚才说过,你们俩和这件案子脱不了干系了……”
吴梁闭上眼,似乎是在压抑情绪,说道:“就算我们在发现尸体的篮球场出现了,就算警方因为什么原因又来现场,我们俩不过是不知情的无辜路人,顶多被拉到警局做个笔录,之后便与这件案子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想怎样?”
顾辰河嘴角上扬,摆出一副早已料到一切的表情,故意让吴梁看到,说:“那如果你是这件案子的嫌疑人呢?”
顾辰河的眼中没有心虚的意味,吴梁可以看得出,这货没有故意找茬。
陈依泉更不淡定了,但她的手腕依然被吴梁的右手握住:不到关键时候,她最好不要开口……
见这二人的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顾辰河有些满意地说道:“不用紧张……你这家伙平时在学校里也不收敛点,不然这事儿也不会和你扯上关系。咱老詹之前调查的时候发现呐,死者苏卿跟吴梁啊……”
……
“什——什么!?”吴梁瞪大眼睛,眼珠子就像是要被挤出来一样,右手握得更紧了,“我……我……我跟那……我跟苏卿是暗地里的男女朋友?你们有没有搞错!这件事儿之前我都不认识她……”
吴梁没有得到相应的回复,顾辰河会心一笑说道:“唉,这又不是我说的,也不是老詹想看到的。不过这样看来你的嫌疑还算蛮大的:死者苏卿对你死死纠缠,你又要维持自己好好少年的形象,所以暗地里将其杀害,为了洗脱证据便碎尸处理,然后抛尸在你最熟悉的球场角落,以至长时间无人问津的这个球场角落中的尸体长时间没有被人发现,这样也就自然解释了为什么你不像你们学校里其他的娃娃们密切关注一样,而是几乎尽全力回避这件案子。”
听到这里,陈依泉已经很难压住心中的情绪了——就算吴梁的手握得比方才更紧了,还有点难受。不过陈依泉清楚,吴梁肯定不会与这件案子有直接关系——除了她,很少有人知道吴梁是有重症晕血的“老病人”。
吴梁细细端详了一番,顾辰河的话虽然漏洞百出,不过居然让他无法反驳。思索过几种回应的方案后,吴梁很谨慎地向顾辰河招招手,示意他靠过来,又故意放声怒吼道:“告诉我造谣的那货是谁,我保证不弄!”
顾辰河猛然起身大声说道:“你小子行啊!还学会坑人了?”吴梁这一下给他耳朵弄了好个震惊。
“啧,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是嫌疑人了。如果这案子真的是你干的,你就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不用我说,你应该清楚;如果不是你干的,就给我查,还你自己一个清白。”
吴梁嘴角上扬,坏心地笑了笑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些怀疑和猜测怕也不是你能想到的吧?肯定是詹老头那个老狐狸——不过你的提议我倒是蛮喜欢的……”
陈依泉欣喜笑道:“吴梁?!你同意查案了吗?”
“就算我是这案子的嫌疑人又怎样?又怎样!?我有没有犯案、有没有违法犯罪我自己心里清楚,我顶多算是一个被误解的未成年孩子而已,又有什么义务陪着你们这群整日与生死罪恶打交道的人一起办案子?”
审讯室的光线很暗,灯光也被警方故意调暗,压抑的气息在警局审讯室的空气中四处弥漫,犹如毒雾一步步侵蚀着被手铐限制在审讯室一边的灰暗人格。
吴梁与陈依泉并没有被拷上手铐,也不是人格扭曲、冷血无情的罪恶之人。但他们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狩猎者紧紧抓在手心,锁在黑暗案件的牢笼之中。
看着吴梁无端的笑容,顾辰河也露出同样的笑容说道:“那如果我说陈依泉也有犯案动机呢?”
……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出发,这起的凶手会在行凶之后碎尸的目的最有可能为两种:第一种,也是警方与大众普遍接受的原因,便是为了消除证据;第二种,则是……凶手为了享受这种分尸解剖的过程,甚至将其视为消遣娱乐。
作为自修犯罪心理学的顾辰河,自然是更加相信第二种说法——也更希望凶手是享受杀人的变态。虽然这样的想法极其黑暗,甚至有“反社会”的倾向,不过如果凶手真的有这样的心态,那么他便极有可能再次回到抛尸现场,在暗处好好欣赏自己的作品……
而陈依泉,便是那个暗中观察的“黑暗少女”。
话音未落,站起身的吴梁的左手几乎已经掐住顾辰河的脖子,但因为右手依然轻轻握住陈依泉的手腕,他没有触碰到顾辰河的身体,只是狠狠地说道:“你什么意思?”
顾辰河依然坏笑说道:“这件事情某些人心里清楚。”
他的这句话,至少在这个房间内,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是什么意思——至于当事人陈依泉竟是傻傻地坐在那儿,就像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目光甚至有点呆滞。
吴梁努力压抑住情绪,虽然可能这没什么用:顾辰河作为这件碎尸案的主刀法医,在尸检报告还没有做完的情况下,仍然摆着脸毫不厌烦地在这儿跟他们俩人耗……现在,无论如何分析,吴梁与陈依泉二人已经被他赶到风口浪尖上了。如果不早日破案,还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当着媒体的面说吴梁陈依泉二人的坏话……
“所以现在,不管我管不管这件案子,我俩都逃不过你的手掌了呗?”吴梁瘫倒在椅子上,松开了握住陈依泉的那只手,双手交叉摆在胸前,很不屑又很无奈地说道,“那行……你这家伙也不嫌事儿多,天天不务正业,在外面打野狩猎,可算是有意思。”
看到吴梁松手了,顾辰河也长叹一口气,放松了许多,说道:“还是你这家伙会找茬!怎么样?现在对这件案子感兴趣了吧?”
有一种感觉,弥散在吴梁身旁的气息中,很熟悉,也很陌生。仿佛在那个晚上,吴衡第一次实习回家,这种感觉便在吴梁的心中蔓延许久。而这种感觉,似乎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出现过了……
审讯室的灯光依然暗淡,三人就像是阴暗角落最不起眼的灰尘。但陈依泉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她早已不是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