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来得太快,太无情了,一点喘气的机会都不给,更别提娱乐了,可怜的我压根就没出过门。
由于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不作排名,很多同学都只能暗暗揣测哪些人要淘汰出文科实验班。首当其冲的人理应是陈方,他在文科实验班,就没离开过倒数第一这个头把交椅,也够争气的,用班主任的评语就是:成绩相当地稳定。
我心想这下可以不用看陈方这张难看的脸了,正幸灾乐祸得不行。可踏进教室的瞬间,我笑不出来了,他——这个陈方居然还在,更可恶的是还朝我笑,似乎在嘲笑着我的无知。
怎么可能?他那成绩还能呆在文科实验班?
我把眼睛挪了个方向,试图寻找第二个应该被淘汰的人——吴彦燕,这个大才女也是成绩相当稳定的良好公民,一直稳固在陈方成绩前面的那个位置——倒数第二。
她正捧着本小说沉浸在作家的梦想里。
不可能吧?
我举目四望,试图寻找一个陌生的面孔,可愣是找不到一个新进来的学生。
我就纳闷了:怎么都还是老面孔?难道淘汰制还没开始么?
“别纳闷了,今年淘汰制被废除了!”栾子琴凑过来说道。
“啊?废除了?为什么?”我奇怪地望着子琴,不敢相信这个小道消息。
栾子琴朝陈方摔了一个眼光,说道:“据小道消息是为了一些残渣不被换到普通班!”残渣这个字出自一个品德优秀的学生之口实属不易。
“不会吧,陈校长居然为了自家儿子废除了百年名校澄景的铁规矩?”
“这有什么不会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家的权力正落自家手里呢,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栾子琴说的头头是道,“再说,他就这么个儿子,再怎么不济,也是自家儿子啊!”
我不由得点点头,这不无道理,想当年纪白能进澄景,不也是靠他老爸的关系?看来,名校归名校,很多规矩都还是人定的。
在那一刻,陈校长在我心中的高大权威的形象,彻底颠覆了。
本以为淘汰制的实施能给麻木不仁的我们换来点新鲜感,不想,这一丁点的新鲜感都被淹没在统治的权力之下。还真是没劲。
抱着这种没劲的心态,我参加了全国新概念作文竞赛初赛。
赛制简单而残酷,历三轮海选,初赛、复赛、决赛。
很荣幸,我历经三赛而终。
至于结果,已经完全交给了评委,进入了一个煎熬的等待阶段。
上课做题结束之余,我总是无聊地想起一些事情,想着之前的那些朋友,不知这段时间他们都忙了些啥。
陆未——依然隔三差五地翘课,但成绩还是让澄景所有的学生妒忌得发疯,他智商有三百吗?怎么能每次考试都几乎拿满分,甚至连老师都觉得这学生的IQ实在太可怕。
陈佑珩——这小子的逃课率就没下降过,成绩却和陆未截然相反,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始终停留在末流的水平。
纪白?唉,说来还真是有点杯具,曾经的两小无猜,现在却快要忘记这个人了。都说“忘记”是一头可恶的怪兽,有时候觉得,这头怪兽还挺可爱的,至少没让我浸泡在那种酸涩的感觉中成长,更难得的是它让我脱了一层皮,那层有点老化而又让人别扭的青春死皮。
顾小文,虽然不算是我的朋友,但也给了我一个影子,在社会的另一个角落麻木地生活着。自打KTV里一见,就再也没听说过这个人的消息,也许是真的被开除了,也挺可惜的,冤枉了顾长德供奉给澄景的那些钱。
吕斌?之所以突然想起这个人,可不是因为他给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也不是因为心底里已经认同他为朋友,想起他,完全是一个月前在校园的一角听到的一段对话,那段对话至今犹让我潜记心底。
大概在一个月前的下午,上完课后,我习惯性地拿了本英语读物跑到校园的一个安静的角落默念,这个角落一向很少有学生来玩,我喜欢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看书背读英语。
正读得入神,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吵架的声音。
“我不要你管我,我入不入选国少队一点都无所谓。”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离我不远的地方,正站着一男一女,男生的背影很像吕斌。我好奇地打量着站在他对面的女人。
时髦的打扮,一身耀眼的淡红色连衣裙将其身材的曲线体现得凹凸有致。婀娜的身姿,白嫩的面庞,无不显现了一个女人应有的青春魅力。太美了,我甚至怀疑她就是电影或是电视剧中看到的某大明星,不由得啧啧赞叹。
“斌儿,你不要这么不懂事。你要是能入选国少队,日后你高考就能以特招生的身份选择高等院校了。”这个魅力无限的女人正苦劝着吕斌入选国少队。
我有点奇怪,这么好的事,吕斌为什么要拒绝。
“我不要什么特招生身份,也不要什么加分,我能考就考,考不进就不读了罢。”吕斌很倔地僵持着。
“你不看在你前途份上,好歹也要为妈着想啊,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心血!”
妈?难道她就是吕斌的妈妈?可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姑娘啊,我不由得对她的保养功夫献上钦佩和羡慕的眼神。
“付出?心血?就为了我入选国少队,和体育局的那个所谓局长?”吕斌的语气突然很不屑,且相当不满。
啪,一个耳光狠狠地煽在吕斌的脸上。我的心不由得一噔。
吕斌妈妈涨红着脸,恼怒地瞪着吕斌:“你这个畜生,我白养你了!跟你那老鬼父亲一个德性。”
“对,我是畜生,我不要你管,你越管我,我越感到羞耻,我抬不起这个头,我偏不进国少队,我死也不进。”吕斌红着眼,含着泪水朝妈妈失控地吼叫,说完转身朝宿舍楼冲去。
留下一个女人,正哽咽着任其泪水洗净脸上的妆容。
那一刻,两个人的泪水收进了我的心灵,目睹这一切的不愉快,我心里突然窜出一种怪怪的味道,吕斌很可怜,吕斌妈妈更可怜。
那一刻,我开始同情吕斌,他过得确实很苦也很为难。
我没敢把这段争吵告诉给任何人,也不敢和子琴说。那是吕斌心底里的一块伤疤,理应得到保护。
一天,还是在那个校园的角落,我看到吕斌一个人望着流经学校的那条被污染得肮脏得可怕的河流发呆。那条河流原本是清澈的,原本是有很多好看的小鱼在里边嬉戏追逐的,可此刻,像是被诅咒了一样,浑浊污黑,甚至连岸边的泥土都变得昏黄乌黑,里边是不会有鱼能活着的。
接着,他点燃了一支烟,不停地抽着。
我轻轻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看到吕斌面前有一团揉皱的纸团。
我伸手过去捡起来,展开一看,是一份国少足球队的选调通知书。
“挺好的消息,收着吧。”我把纸团展平叠好递给吕斌,“大家都相信你有这实力进去,也理应入选。”
他并没有接过通知,只是将还没掐灭的烟头摔进面前的那条河。幽幽说道:“中国足球圈,就像眼前的这潭浑浊腥臭的死水,跳进去就洗不干净了……”
“不会的,只要心正,自然能涤除所有的浑浊。”我安慰着吕斌。
吕斌瞟了我一眼,说道:“你不懂。”
“我对足球是不懂,但我知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句名言。我相信这话是很有道理的,也相信你能在里边能呼吸到新鲜空气。”我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吕斌,说实话,我平生第一次这么鼓励一个人。
吕斌不解地望着我,问道:“凭什么这么相信我?”
“凭你的实力。”我躲开他的眼神将通知书塞到他手里,“你应该进去的,人一生中没多少次这样的机会,请不要让你的亲人失望。”
吕斌的眼神闪过一丝感激。
我赶紧站起来,补充了一句:“不要误会,我是替子琴来看你的。”
说完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外,忽然听见吕斌的一声叹息,随即轻轻地喊我一声:“林贝壳。”
我扭转身,望着同样站起来的吕斌,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好半天,吕斌这才低头绯红着脸,弱弱问道:“我们能交个朋友么?”
我笑了笑,很大方地说道:“我是栾子琴的好朋友,你又是子琴的好朋友,这样算来,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吕斌抬起头,腼腆着脸点头应道:“谢谢你。也请你代我问候子琴,请她放心,我很好。”
“我会帮你传达的。”我微笑着离开。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从栾子琴那得知,吕斌接受了足球国少队的征召集训,临走前,他很勇敢地给栾子琴打了个电话,就是在那个电话之后的第二天,栾子琴一脸幸福地向我透露了这个消息。
看到栾子琴的脸上红光,我感受到了青梅竹马感情的力量,这种力量,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这让我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让我恨不起来的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