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人的结界有两个弱点,”黑狗接着说,“第一,它只对我们有效,普通人可以随便出入;第二,它只对外,不对内,从外面无法突破,但从医院里面可以破坏它。所以我们利用快递员把这支笔送进医院,这支笔与主人心意相通,无论使用者在哪儿都能操纵。我们在医院外面操纵这支笔,用它书写符咒、破坏了结界,弄出了一个不起眼的漏洞。”
“你说那个小洞?”方飞回头看去,墙上的洞口又小了一点儿, 如同一只眼睛,冷冷将他注视。
“对!”黑狗说,“漏洞不能太大,要么会惊动敌人,可是如果太小,你又钻不过去。”
“那我们怎么出去?”方飞半信半疑。
“跟着笔走,”黑狗漫步向前,“还有一个出口。”
“在哪儿?”
“楼上!”
“楼上?”方飞眼看黑狗走远,只好跟了上去,“那些坏人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不知道?”黑狗停了下来。
方飞茫然摇头,黑狗歪头看他,眼里满是疑惑,男孩忍不住问:“有什么问题?”
“你不太对劲……”黑狗突然竖起耳朵,两眼圆睁,冲着四周嗅了两下,低声咕哝:“糟了!”
“怎么?”方飞话才出口,身后传来一片沙沙沙的急响,回头望去,小洞里涌出一股浓白的烟雾,顺着墙壁流淌,迅速收缩、凝结,变成许多丑怪奇异的小东西,身长不过十厘米,脑袋尖尖,尾巴长长,披着蜥蜴似的鳞甲,修长的脚趾牢牢吸附在墙壁上,它们的眼睛小如绿豆,裂开一张尖嘴,露出剃刀似的牙齿。
“快跑!”黑狗咬住方飞的衣角用力一扯,男孩几乎摔倒,他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地面又冷又硬,脚掌隐隐作痛,身后用来一股寒气,让人毛骨悚然。
他忍不住回头,发现小怪物越来越多,数以千百,不止来自小洞,也从天花板上涌了出来,势如一股浊流,顺着墙壁向下流淌,但凡爬到的地方,怪物的颜色也随之改变,眨眼之间,就与墙壁和地板融为一体
“那是什么鬼东西?”方飞简直快要发疯——烟雾变成了一群老鼠,像壁虎一样爬行,像变色龙一样变色。
“鼠蜥!”黑狗急声说,“漏洞被发现了。”
“不是有隐身术吗?它们为什么看得见我?”
“它们鼻子很灵,快跑,鼠蜥会啃光你的骨头。”
方飞魂飞魄散,举着笔在长廊里狂奔。忽然脚步声响,迎面走来一个医生、两个护士,医生拿着病历,正跟护士交谈。
方飞迟疑一下,黑狗却在后面顶撞,他只好硬着头皮冲了过去,绕过三人身边,带起一股旋风,三人停下来东张西望。
方飞跑出数米,害怕鼠蜥攻击三人,回头看去,鼠蜥灵巧地绕过三人,掀起一阵微风,将医生手里的纸页吹得飒飒作响。
“哪儿来的风?”医生按住纸页,冲着护士抱怨,“值夜班真烦,我老婆今天出差,家里的孩子都没人管……”
方飞不敢停步,原子笔扯着他跑到走廊尽头,穿过一扇门,顺着楼梯一路向上。方飞大伤初愈,又没进食,跑了不到两层,便觉腰酸腿软,禁不住停了下来,扶着楼梯大口喘气。
“别停下,”黑狗拉扯他的衣角,“骑到我身上来。”方飞应声愣住,黑狗一低头,从他胯下钻过,强行把他驮在背上。
“啊!”方飞忙不迭抱住黑狗的脖子。
黑狗轻轻一跃,跳过整整一层楼梯,再一纵身,又跳过第二层楼梯。
“干吗不坐电梯?”方飞望着黑黢黢的楼道。
“你说那个铁笼子?”黑狗气喘吁吁,“不行,鼠蜥太多了,我们会被困住……”
沙沙声越来越急,方飞听得心惊,陡觉肩头一沉,一只鼠蜥张嘴咬来。他想也不想,反手抓住怪物,捏住它的尖嘴,毛茸茸的手感让他头皮发炸。男孩抡圆手臂,使劲向前扔出,啪,鼠蜥摔在墙上,骨碌碌一个翻身,忽又牢牢吸住墙壁。
黑狗冲到了楼道尽头,砰地撞开一扇铁门。凉风迎面吹来,方飞的脑袋清醒少许。他扭头四顾,暗暗叫苦——此间已是医院楼顶,除了跳楼,无路可去。
黑狗转身顶住铁门,门后传来令人牙酸的啃咬声,眨眼间,钢铁锻造的门扇多了几个窟窿,鼠蜥成行成串地钻了过来。黑狗挥舞前爪,胡乱拍打,鼠蜥变成一团团血肉,啪啪啪地掉在地上,若干鼠蜥躲过爪子,涌身跳到黑狗身上,张开尖嘴,剃刀似的牙齿胡乱啃咬。
黑狗发出痛苦的嘶吼,回头咬住鼠蜥,咀嚼两下,吞咽下去,可是铁门上的窟窿迅速扩大,鼠蜥瀑布似的奔涌而入。它们悍不畏死,狂风暴雨似的扑向黑狗。
转眼间,黑狗的身上爬满了鼠蜥,它团团乱转,连抓带咬,鼠蜥的尸体很快将它淹没,黏糊糊的鲜血满地流淌,聚成一个小小的洼池。
方飞看得腿软,禁不住步步后退。他的脑子乱成一团,眼前的一切似乎变慢:黑狗上蹿下跳,自顾不暇,鼠蜥轻易把它绕过,潮水似的冲了过来。
原子笔突然一跳,牵扯方飞的右手,笔尖对准鼠蜥,一股热流钻进指尖,经过他的手臂、肩膀、脖子、一口气抵达他的舌尖。
“天灵灵诸邪辟散……”一连串字眼冲出男孩的嘴唇,原子笔运转如飞,笔尖在虚空里留下一连串字迹,青光煜煜,一闪即逝。
空气里传来一声激响,笔尖的青光猛然暴涨,明亮透彻,仿佛阳光下的海水,霎时席卷了整个楼顶。
鼠蜥撞上青光,如同撞上软墙,它们发出凄厉的悲鸣,纷纷向外弹出,飞出二十多米,雨点似的落向楼下。
黑狗身上的鼠蜥也被一扫而光。它一溜小跑,赶到方飞身边,模样惨不忍睹,浑身布满了细小的伤口,鼠血和狗血黏在一起,成块成片,难以分辨。
“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方飞浑身哆嗦。
“没什么,”黑狗急声问道,“笔指向哪儿?”
方飞来不及回答,原子笔大力一拽,拖着他转了一个整圆,笔尖指向他身后。
“过去!”黑狗推着方飞走到楼顶边缘,男孩向下一看,两腿发软——这栋大楼足有二十层高。
“向前跳!”黑狗下令。
“什么?”方飞怀疑自己的耳朵。
“向前跳!”黑狗又说,“出口在前面。”
“开玩笑?”方飞失声高叫,“你让我跳楼?”
“快跳!”黑狗厉声催促。
“不可能,我……”方飞话没说完,天上传来沉闷的雷声,他抬眼一瞧,空中无中生有,多了一团黑云,翻翻滚滚,向着楼顶流注下来。
“那是什么?”方飞张大嘴巴,望着黑云越压越低。他惊恐地发现,那不是什么云团,而是无数巨大的蝙蝠,聚在一起,通身漆黑,火红色的眼睛闪烁如星,所谓的雷声,正在它们同时拍打翅膀的声音,
忽听一声尖啸,蝠群发生骚动,一个庞然大物挤开蝙蝠,俯冲直下,翅膀凌厉如刀,脖子蜿蜒如蛇,两只巨眼灼灼发亮,探照灯似的照射下来。
“这是……啊……”方飞话没说完,黑狗撞在他身上,力道大得出奇,方飞双脚离地,向前扑出,他的惨叫声中,楼顶已经落在身后。
狂风扑面,方飞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前面漆黑一团,根本没有什么“出口”。他的身体如同冰箱里的死鱼,四肢冰冷僵硬,只有那支原子笔还在活动。这个节骨眼上,它居然还在方飞手里,笔杆剧烈振动,笔尖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书写文字。
亮青色的字迹聚在一起,如同一大群嗡嗡飞舞的萤火虫,飞到方飞前面,结成一个光圈,快比闪电,极速旋转,带动气流形成旋风。文字散落其间,勾勒出旋风的轮廓,那是一个光闪闪的巨大漩涡,青冥浩荡,深不见底,风眼里涌出强大的吸力,凌空攥住方飞的身子,如同怪蛇巨口,一下子把他吸了进去。
黑狗抬头看了看蛇颈怪物,眼里闪过一丝嘲弄,它挺身跳出,钻进漩涡,青色的光亮随之泯灭。蛇颈怪物堪堪扑到,可是扑了个空,滑翔十米有余,掉头回身,发现方飞、黑狗、旋风统统不见了。
怪物低声怒吼,绕着旋风消失的地方飞来飞去。一个漆黑的人影站在它的背上,有如一根冷硬的铁柱,庞大的蝠群在他头顶盘旋,忽聚忽散,遮天蔽月。
“别费劲了,鬼八方,”乌鸦出现在怪物身边,“那是‘青冥风遁术’,他们已经离开了。”
“可恶!”怪物背上的黑影发出低吼,“他们怎么通过结界的?”
“我猜他们利用了裸虫。”
“什么意思?”鬼八方困惑地望着同伙。
“结界防不住裸虫,有人把道器带进医院,从内部攻破了结界。”
“什么道器?”鬼八方问。
“不知道!”乌鸦摇头。
“他们逃不了,”鬼八方咬牙发狠,“任何遁术都会留下痕迹,宝贝儿,闻到了吗?”他抚摸蛇颈怪物,后者伸长脖子,忽东忽西地嗅了嗅,向着东南发出一声嘶吼。
“追上去!”鬼八方把手一挥,蛇颈怪振翅高飞,蝙蝠紧随其后,黑漆漆,弯曲曲,仿佛一个巨大的问号横在天上。
乌鸦看着“问号”消失,叹了口气,耸耸肩,消失了。
方飞随着旋风翻滚,巨大的风压任意摆弄他的躯体,一会儿压缩成团,变为一个小小弹丸,一会儿东拉西扯,似要把他撕成两半……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可是旋风改变了方向,掉头向下,极速俯冲。
血液涌向脑门,方飞两眼昏黑,好在时间短暂,在他昏厥之前,男孩双脚一沉,终于踏上了地面。
旋风势头猛烈,方飞连转几圈,昏沉了一会儿,眼前景物才逐渐清晰起来——他站在一个老旧的庭院,四面墙壁斑驳,院子中央有一棵大槐树,枝干形状奇异,如同一条飞腾的蛟龙。槐树西面是一栋两层小楼,勾心斗角,很传统的中式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