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根喜回到家，没有进屋子，向后方的小院走了过去。
说得好听是小院，直白来就是一间杂货屋，用来堆积笨重平时而又无用的杂物。
小屋很小，旁边摆着的重物使其显得更加压抑，甚至仰头可以看到破败未修葺的茅草屋顶，从大大小小的破洞里透出外面日头的光亮。
床上躺着一女孩，骨瘦如柴。
曹粟的耳朵尖，意识到是曹根喜回来了，她扶着床边起身，边咳着边给他倒了杯水。
曹根喜没接，自顾自的拿起棉签，沾湿，递给她：“嘴又干了。”
曹粟接过，看向两手空空的曹根喜，许久没说话嗓音略撒哑：“哥，这不又没成功，你就别管我了。”
曹粟知道自己是累赘，一直是曹根喜的累赘。
从她记事起娘就没了，爹又是个不成样子的酒鬼。酒劲来了，娘在的时候还会护着她，娘不在了，曹德只要一见着了她，保准就是一顿暴揍，不分轻重的那种。
有时候酒醉的深了，连曹根喜也会打，但曹德是有分寸的，老曹家的后代醉了也记得。
曹粟至今还记得他打的最深的一次，那时她还小，不懂事，但隐约是怕这个爹的。一次他喝高了，叫她，她不敢去，不知就怎么把曹德惹火了，拿起枝条就往她那边冲。
正巧哥哥和娘都不在，就没人帮她，曹德不论个轻重，抽的满身是血，她开始还哭，但越哭曹德的暴戾因子就越重，后来就没声了。若不是娘他们回来的快，怕是······
娘没了几天，曹德就迫不及待的又娶了下一房，瞧着架势，怕是早就暗度陈仓。
后妈是个强势的，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曹粟从自身家庭中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她后妈田兴娟，家里条件不好，要不然怎么会看上曹德这个烂玩意，但人娘家实力雄厚，三个哥哥，再加上嘴甜，会说，讨得曹德事事听她的。
田兴娟不打她，也不给她吃饭，若不是哥哥偷着寻了点，不是被打死，就是饿死。
田兴娟从不在明面上整她，力争乡里的最好后妈，这次她做的没答到田兴娟满意，表面没说什么，她暗着记了笔账，待曹德回来，在床上吹了点枕边风，她，亲爹，为了后妈，清醒的时刻，给她打了个半死！
多讽刺。
曹根喜揉了揉她的头：“说什么傻话呢。”
曹粟咳着：“哥，我都见着了，你一家一家跪着他们，到头来谁借你了？谁会相信一个小孩能还回来？咳咳......”
曹粟感觉自己要把肺咳出来，当今世态凉薄的时代，自己吃不吃饱都是个问题，哪还有多余的钱借别人？
就算有，怕也不会多此一举。
“咳咳，我走了的话，你就不用每天只吃个半饱了，曹德打你的时候，一定要跑，后屋有个小洞，我每次都在那里躲着，他不会发现的，到时候你再备着点吃的，等个两三天，他也就忘了，还有......曹德不是一个好父亲，你长大娶亲后，一定要和他分家。”
曹根喜：“你是我妹妹，哥哥就算把自己卖了，也要救你......”
曹粟苦笑，惹了心头肉，曹德这次把她半条命都打没了，门牙还掉了两颗......
她一直觉得死亡离她忽近忽远，惹得曹德不顺眼，或许哪天就没了。
死亡在她心里一直飘忽不定。
“对了，我刚问李大夫借钱买了点药，我去给你煮药......”曹根喜面露喜色拿出腰上别着的药包。
曹粟这才发现他腰间鼓着的一处。
“怦”
曹粟一把挥掉他手中的药包，面孔有些狰狞：“我跟你说了不要管我！你怎么不听！”
曹根喜江默默蹲下，捡起药包，嘴里默念着：“吃了药就好了，吃了药粟粟就好了……”
曹粟摇着他的身子：“你煮了我也不会吃的！你快去把药还给他！”
李大夫不是好人，欠钱这一说法在他那里是说不通的。
天上不会白掉馅饼，曹根喜若不是和他交易了些什么，以李大夫的为人不会把药给他的。
曹根喜或许不是个好人，但他是个好哥哥，不能为了自己而拖累他。
曹根喜看向曹粟的目光有些魔怔：“你吃了药就会好的，咱乖乖吃药啊。”
“曹根喜，你是不是答应给他做药人了？”
曹粟清晰的捕捉到他面色的晦暗，更急了：“你快去把药还给他，我不吃这东西......”
“妹妹吃了药就会好的······”
娘走了后一直交代曹根喜保护好曹粟，曹根喜如实做到，有时把自己忘了，也会顾得上她这个妹妹。
两人争持时，传来一道声音。
“叩叩”
“有人吗？”吕小伟畏畏缩缩的声音传来。
这半天怎么还没人来，自己要不要先溜为好？
桃叶村的小孩都有点怕曹德，他一喝酒了就失控，小孩子只要见到曹德的身影，不管三七二十一，脚底抹油久留。
传闻有一次曹德喝的酩酊大醉，没回家，在村里转悠着，见到一条狗崽，两人不知怎么掐上，后来，一条生命就活活的被曹德摔死。
曹根喜打开门，就见缩在门口东看西看的吕小伟，“你······”他还没说什么，吕小伟就像见到救星似的，连忙把一卷裹着的布条塞在他手里，“东西我给你带来了，俺娘叫俺吃饭，就先走了。”
还没待曹根喜反应过来，就见他真真的脚底抹油溜走。
他打开布条，赫然躺着的六十大钞以及零碎的散钞。
他没想到唐锦书会真的给他送来，以为只是打发他的说辞。
全村的家户他都跪了一遍，有的话头说是等会拿来，这都好久了，至今也没见到踪影。
反而和自己关系差的倒是拿了过来。张小龙他们几个也拼拼凑凑了点，有的还像父母寻了些。
泪滴自曹根喜脸颊缓缓往下留着，谢谢。
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