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被关起来的禹和皋陶,自他们离开商部落后,益和开儿便被送回到了那栋大草房内。开儿大概是因为晚上过分活跃的原因,一回到草房就睡起了觉来。不过这也让益轻松了不少,至少不用再担心他因在部落中乱跑而惹祸。
至于益,作为一个正处于活泼好动年纪的少年,要让他老实地待在那屋子内,可实在有些困难。益被憋得够呛,一边来回地在屋子里踱步,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地抱怨着,他抱怨禹怎么走了好久还不回转,让他等的有些心焦,生怕他们出了什么事情。
见儿子这么焦虑,益母自然不会放任不管,于是便提出带他到部落里逛一逛。虽然益非常不想被困在这屋子里,可要让他去部落里走动,他也着实不太愿意,原因无他,因为部落对于他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值得留念的地方,何况卫兵又是否会放任他们出去行走,还是个疑问。
不过益母却没有放弃,他前去询问了看守他们的卫兵。令人意外的是,卫兵告诉他,首领吩咐过,允许他们在部落内走动,只要时刻有卫兵跟随即可。于是在益母的不停劝说下,益终于同意了,一同出了屋子,带上名卫兵,开始在城中兜兜逛逛起来。
益和母亲沿着大街小巷,四处漫游,边走边聊起一些他小时候的童年往事,不禁让益感慨万千。而在他离开的这几年,部落里其实也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造起了许多漂亮的新建筑,让益觉得十分陌生,大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不过他从小也没常在部落里呆着,相比之下益更多时间是在外面的山林了度过的。
自从父亲去世,母亲就靠着给人帮佣勉强度日,好不容易才将益抚养大。等到益年龄稍长了些,便开始利用自己通鸟兽语的特殊天赋,帮着其他人家在山中放猪,分担家里的压力,也因此练就了一身穿山越岭的本领。而他在山里的时候,还经常用自己做的木弓打鸟,以换些日常生活用品,这更是为他日后能够成为百发百中的神射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山中他与百**流,尽情嬉戏玩耍,渴了就饮清冽的山涧小溪,饿了便打猎充饥,实在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而相比之下,在部落里的他每天总要忍受大家的指指点点,数不清的嘲讽和白眼,因此反倒不如在山中快乐。
而今,他又回到了部落,人们还是和从前一样,时不时地对经过的他们投来鄙夷嫌弃的眼光,这不禁又勾起了益那些不好的回忆,其结果就是在城中逛了半天,只收获了满肚子的屈辱与不悦。因此益便急急拉上了母亲,去寻找起人烟稀少的冷清之处。
要说起冷清人少的地方,那莫过于城里靠河那侧的土墙上了。于是益母便领着益爬上了城墙,只见此处果然与别处不太相同,因为正处于战时的原因,其他城墙上都站满了巡岗的士兵,只有这一面城墙因为是建在陡峭的崖上,下面就是奔腾的河水,所以此处才没有什么守备,毕竟有这样的天险在,敌人肯定不会从此攻城,因此只有一两个卫兵驻守,显得格外安静清幽。
益和母亲站在城墙上,一边是滔滔奔流的河水,一边是冒着炊烟的屋舍,倒确是种它处难见的特别景色,这让益的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不知不觉这一天就要过去了,此时太阳也已经西沉,五彩霞光在天空闪耀,好像将整个世间都染上了颜色。益站在微凉的晚风中,眺望远方,搜寻着禹可能出现的身影,不知为何他到现在也没回来,不禁让益又感到一阵担忧。
去出使敌营确实是件危险的工作,虽然有皋陶陪伴,但禹毕竟可不是那么靠谱的人,益一想到这里,心中就愈发地担心了。老实说当初自己为什么会和禹这种总不让人放心的人成为搭档呢?益自己也想不明白,当初自己已经逃离部落一阵子了,经常会去附近的集市寻找新的工作,或是穿山越岭到各个部落主动求差事。他几乎什么活都干,比如利用他的箭术和与动物沟通的能力参加一些大型狩猎活动,在山中做个向导之类的,这样的活并不算多,但收获却是非常丰富的,遇到富裕的部落能一下子赚上大笔的生活费。可若是平时的话,他也只能接些鸡毛蒜皮的小杂活,比如帮人找丢失的猪羊,或是驱赶来偷吃粮食的野兽,甚至还干过替别人教训仇人、收债之类的脏活。
他一直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干了很久,渐渐得连自己都觉得无趣了起来。突然有一天,一个奇怪又有些搞笑的家伙出现在了他面前,虽然他说起话来油腔滑调的,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但不知为什么,他所说的那些关于深山与荒漠、妖怪与精灵的故事,却一下就把益吸引住了,在别人眼中这些荒诞不经的东西,却让益感到了莫名地兴奋,这不就是他希望逃离那无聊可悲的部落生活后,真正想要寻找的新奇冒险吗?于是益便成为了禹的合伙人,和他一起走南闯北,降妖伏魔,这样的生活虽然艰苦又危险,可却始终让他感觉到了别人所不能体会的快乐,所以他才一直留在了禹的身边,成为了这个不着调的家伙最可靠的伙伴。
就在益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目光突然被许多高低不一的土堆所吸引,那些土堆就在城外靠近河岸处的地方,远远看去好似层层叠叠的微缩山脉。
“阿妈!!!那边是什么地方?”益指着土堆的方向,询问起母亲。
益母转头望去:“哦,益儿,你忘了吗?那是部落的墓葬所在,你阿爸的墓也在那里。”
听到母亲这么说,益刚刚才舒展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也暗淡了许多。
他沉默了一阵,才又和母亲说道:“阿妈,我……我想去看看我阿爸……”
“你应该去,是应该让你阿爸看看,他的小益儿,如今已经长得这么大了。”益母听完益的要求,露出了夹杂着伤感的笑容,“不过,今天已经晚了,等明天早上,阿妈再陪你同去,祭奠你的阿爸。”
可益却摇了摇头:“明天可能我得跟禹一道走了,就是我那个不靠谱的合伙人,还是今天就去拜祭一下阿爸吧。”
“什么?你明天就要走?”益母惊讶地问道。
益点头道:“嗯,阿妈,等禹谈判回来,我就会跟他一起走。”
“你真的舍得再扔下阿妈一个人吗?”益母上前拽住了益的手,眼里泛起了泪花。
益看着自己母亲的脸,充满歉意地说道:“对不起,阿妈,我也不想把你独自留在这里,可我实在是不喜欢部落,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那种走南闯北的自由生活。”
“我知道,你从小受了不少苦,你不喜欢这样的部落,阿妈更不喜欢,不如你带着阿妈一起走吧,阿妈什么都能做,可以在路上照顾你们”益母激动的说道。
然而益却依旧摇了摇头:“阿妈,其实我真的很想带你一起离开这里,可我的工作非常危险,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
说着,益不禁哽咽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再继续说下去,他确实不愿意留在这个对他毫无亲近感的地方,但同时又实在不忍心再看到母亲伤心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
益母看着夕阳下儿子那张闪着泪光的英俊脸庞,此刻却充满了自责与忧虑的神情,让做为母亲的他不禁心头一阵颤动。益母强挤出笑容,伸手抚拭着儿子的眼角。
“傻孩子,是阿妈想的简单了,没错,你并不属于这里,阿妈知道的,你从小就与众不同,外面的广阔天空才是你翱翔之所,而不是这里,这个封闭狭隘的小部落。”
“可是,阿妈,你……”
益母继续笑着说:“放心吧,阿妈这么多年不也一样过下来了,相比之下,能看到你去追寻自己向往的生活,才是阿妈最感到开心的事情,也是这些年里支撑着阿妈活下去的动力。”
“阿妈……”
听完母亲的话,益激动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地抱住了母亲,他不知道要如何感谢母亲那无私伟大的爱,也不知道该如何补偿这个坚强独立的女人,只能紧紧地和他依偎在一起,用哭声掩饰自己内心的羞愧与不安。
“阿妈……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我发誓……”
“傻孩子,阿妈当然相信你了,我知道你是最爱阿妈的人了……”
母子两人就这么相拥着大哭了一场,将积攒已久的所有感情都释放了个干净,这可比说任何话的管用。
过了好久,益母才扶起跪着的益,替他擦干脸上的泪痕。
“好了,走吧,我们该去看看你阿爸了。”益母笑着说道。
益点了点头,说着母子两人就准备下了城墙,出城去墓地。可这时那个一直跟着他们的卫兵却挡在了两人面前。
“首领吩咐过了,你们不能离开部落!!!”
“什么?……”
益正想要和他争辩,益母阻止了益,他看着卫兵有些发肿的眼睛,用温柔的语气向他解释了起来。
“小兄弟,我们是要去部落的墓地,并没有离开部落,你就帮帮忙吧,让我们去见见孩子他阿爸。”
那卫兵其实心里已被母子两人所触动,见益母这么说,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于是卫兵领着他们出了城,走了一阵,便来到了河边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