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泊跟阿夏是同学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三姑六婆耳中,然后又多了一个八卦的话题,虽然当事人之间并没有特别的关系,但是那些人实在是太过无聊,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被人想入非非地YY出无数个版本,有了同学这层关系更是增加了不少剧情。
阿夏的母亲有些坐不住了,当初是他让阿泊住进来的,他们是同学的事也是她传出去的,她本来并没有想太多,只是突然知道这件事很意外于是随口一说,哪知道一下子连自家女儿的名声都给传坏了,明明阿泊没做过什么越矩的事情,甚至连二楼都没有上过,阿夏也是几乎天天窝在自己房间看书练琴,一清二白的两人居然被人说成勾搭上,还是各种各样的版本,实在是太过荒唐。
那些人当然不会当着她的面说,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人怎么传总会传到她的耳朵,最终不管事实怎样,看着两个年轻人,她总觉着面子挂不住。
传言中的主角阿夏和阿泊都不知道传言的事,阿泊说明天他就要回去,阿夏的母亲松了口气,想着阿泊一走传言自然就会淡去,因此在阿泊面前并没有表现出异样。
关键是阿夏,不论传言是真是假,一旦传到她耳里必定会受到打击,阿夏本来就极其讨厌那些人有事没事乱嚼舌根,甚至还多次制止过她在家里散播别人的谣言,这次阿泊借宿的事阿夏也反对过,想来大概也是预见过这种状况,现在要是知道自己被那些人拿来跟阿泊乱说事,阿夏肯定首先跟她闹翻,特别是最先把他们是同学关系说出去的也是她,别看阿夏一副‘老实’的样子,惹毛了恐怕六亲都不认。
“你别想那么多,阿泊是我介绍到你们家住的,阿夏那娃也拒绝过,哪里是她勾搭来的?简直胡说八道!还有阿泊那么诚实一个年轻人,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那些八婆,要把人家说得不伦不类,真是的,一群大嘴八婆瞎造谣也不嫌丢人!”
二姨愤愤不平地谴责那些胡编乱造的造谣人,这件事如果不是她知道实情,恐怕在听到谣言后也会信以为真。其实从阿泊来这个地方的第二天就开始就有了传言,似乎有人看到他跟阿夏一起晨跑以为是阿夏的男朋友,在思想封闭的乡下,没结婚就带男朋友回家过夜被看作是不检点的行为,那时候就已经有人在背后说闲话。
但后来又听说不是男朋友只是借宿几天,于是就有阿夏勾搭借宿男人的谣言,居然还有人传出看到两人当众搂搂抱抱的画面之类,连想都想不到的都能传出来。再后来两人之间又加了一层老相识的关系,可能性又扩大到学生时代有勾搭没走到一起,现在阿夏又跑去勾搭破坏别人家庭等等。
阿夏的母亲脸都气绿了,她了解自家的女儿自尊心高得很,哪怕是真的对阿泊有意思也定不会做出让人说闲话的事来。也是到现在她才终于有些理解阿夏为什么不喜欢听她说东家长西家短,因为从别人那里听到的、以及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话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都是在中伤他人,并且除了本人也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二姨也是看着阿夏从小长到大,那些谣传的事换作别人的话她倒还信,但是要说阿夏却让人很难相信。
可气愤又能如何呢?人家没有当着你的面说,你也找不出诽谤的证据,同样也拿不出两人清白的证据,就算找出证据又能如何呢?谣言本就是无中生有,一传十、十传百,过程种添油加醋最后变得面目全非,最终又该去责怪谁呢?
“你们在说什么呢?”
本来已经出门的阿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面前,阿夏的母亲有些心虚,阿泊说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想让阿夏带路,结果阿夏没答应他就自己出门了。原以为他中午都不会在,哪知道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
“阿泊,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啦?今天去哪里转了啊?”
二姨有些尴尬地叉开话题,阿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阿姨,我刚刚听到你们提到阿夏和我,到底怎么回事?”
他并不是故意要听她们说话,只是过她们在门边说话的声音真的不算小,他一走进围墙就听到了,而且刚好是在说他跟阿夏的事情,他就没有打断她们,她们也没注意到他的存在,直到他听不下去才开口问她们。
“……这个……”
两位老人一脸难色,尤其是阿夏的母亲,但阿泊默默看着她们不打算妥协,最后是二姨吞吞吐吐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听完过后,这些天来阿泊第一次露出严肃的表情,他从没想过自己住进阿夏家这件明明很单纯的一件事情竟会造成这么大误会,更没想过那些明明对他很热心的人们私下却用那样的眼色在看他。
前两天他就有所察觉,走在路上总会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那些见过一两面的人会主动跟他打招呼,然而一旦他离开那些人便开始窃窃私语,他以为是他自己想太多就没往心里去,现在知道真相才发现原来根本就不是错觉。他很气愤,却又无语,对这个地方的亲切感顿时烟消去散,只留下难以言喻的失落。
“阿姨,我跟阿夏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所以那些话不要再让阿夏听到。”
阿泊如此对两位老人说道,两人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跟阿夏说!
阿夏的母亲跟着二姨出了门,阿泊回到自己暂住的房间默默站了好久,他捧着单反,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该早点离开好一点。这时阿夏敲门叫他,她把女士摩托推出来,让阿泊坐到后面,她用微信给母亲发了一条语音,说是要出去一下中午不回来吃饭,然后发动摩托车走了。
“我们是要去哪里?”阿泊问。
“是你叫我带你去远一点的地方转一圈吧。”
“还是算了。”
已经没有那个心情去游山玩水了。
“就当是陪我吧,有个地方我想去看看,但是一个人不敢去。”
阿泊没说话,他有点搞不懂阿夏,不管他们有没有相认,但是他看得出来阿夏有意无意与他保持距离,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去打扰她,但是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他还是忍不住叫她一起出门,因为只要在家里,除了一日三餐他们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可是早上厚脸皮缠她的时候明明还无动于衷,现在又主动带他出去,真的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们走的是一条狭窄的小路,中途还有一段没有打水泥的泥巴路,并且还是上坡,阿夏开得很慢但还是抖得厉害,仿佛心脏都快给抖掉一般,阿泊紧紧抓住阿夏的外套免得自己被摇下去。
一会上坡一会下坡,真的是绕了‘十八弯’阿夏才终于停下车,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峡谷,两边是长满茂密植被的山林,苍翠中交织着新绿,峡谷上游有一个储水库,下游便是宽阔的河坝,河坝里铺满各种天然形状的石头,上面长满苔藓,因为是春天,连苔藓的颜色看上去也觉得新鲜。
“这里是我们小时候来春游过的地方,我们自己背着锅,一人出一些菜,用石头搭起灶来煮饭,你知道吗,那时候我们是用山里面浸出来的水来做饭洗菜,连细菌是啥东西都不知道。”
阿夏兴致勃勃地回忆,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发觉,每当遇到她所感兴趣的东西的时候,她的眼里仿佛会放光。她在浅水边蹲下身来,伸手进水里掀开一块扁平状的石头,盯了一阵,没发现什么东西,又掀了其他几块,仍然没有,却不见她失望。
“那时候我们还在这里抓螃蟹,手指头那么大的螃蟹抓来有什么用?就是觉得好玩,有的被玩死了,没死的玩腻了也就随手扔了,最终也还是死掉。对了,还会用棍子把路边的野花野草‘唰唰’地砍得遍地都是,虫子鸟儿随随便就能捏死,想想小屁孩的时候虽说天真无邪其实也挺残忍。”
阿泊静静看着她,听她说着他所不知道的回忆和她的感想。今天的她穿着宽松的粉色连帽外套和黑底白边的运动裤加黑色的运动鞋,外套里面的白色长T恤露出一截在外头,米白色的棒球帽反扣在头上只露出短短一截头发,俨然一副少女的样子。与印象中的少女不同,现在的她多了几分知性,少了些拘谨,笑容里仍旧保留着少女时的那份纯粹。
然而,那样的一样女孩却因为他的到来被人误会成不三不四,阿泊感到很气愤,自己被人说成怎样都无所谓,反正他自己也从不认为自己人品有多好。但是他却受不了那些人诽谤阿夏,即使十五年不见,即使十五年前他们之间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靠近过,即使重逢后不过短短数日的相处,他却深信阿夏就是阿夏,谁都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损毁她的那份纯粹。
“阿泊,”阿夏这些天来第一次叫了阿泊的名字
“你……是不是……失望了?”她问。
“对这个地方,还有对这里的人……”
“你已经知道了啊?”阿泊有些惊讶,顿时反应过来,他私下里不希望阿夏知道那些谣言,却没想过她已经知道。
“嗯,我妈跟二姨在说的时候我刚好在二楼阳台,你知道的,她们的声音想不被人听到都难。”
“那你不气吗?”
“已经习惯了。”
她说,脸上神情淡然,在阿泊没来之前那些人找不到理由来编纂,所以每每见到她都挺正常地打招呼,然而一旦离开她的视线就有人指指点点。毕竟这个地方年满十六七的姑娘家就有人跃跃欲试跑来说媒,要是在念书的还好,没念书的八成都会被介绍对象早早成婚。而阿夏,三十有三,在城市里这样的年纪不结婚也没人说什么,但是在这样的乡村里就成了奇葩。
那些闲来无事的人纷纷猜测她要么有病,要么在外面有了男人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公布,也有人背地里指责她眼高手低挑来拣去最后剩下的却自己。所以这次刚好有阿泊在,那些人的臆想的对象有了现实存在的载体,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对不起啊,让你遇到这种事。”
阿夏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不喜欢那些闲来无事靠说东家长西家短来弥补无自身无趣的现象,但并不代表她不喜欢乡下,她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对下乡村有着说不出道不尽的深厚感情,所以她不喜欢那些看不起乡下的人,也害怕阿泊因此而厌恶起她的家乡。
“为什么你要道歉?”
阿泊不解,明明阿夏又没做错什么,明明她才是受害者,明明她完全可以怪他无缘无故出现给她造成困扰,可为什么她却要来道歉啊?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讨厌这个地方。其实那些事也不是有人为了中伤我们而传出来的,当中多数人并不知道真相,只是从别人那里听来,觉得那些就是事实,所以他们只是在陈述事实,只不过传来传去被加加减减了一些东西,乡下的人多数比较保守,他们是在用固有的价值观来对那些事实做出批判而已。”
“还有心情替人辩解,我只能说你太老好人了。”
阿泊如此说道,但却并不是在肯定她,反而有些生气,因为他比谁都知道,那样的性格只会被人欺负,阿夏也听出来了,她无奈地笑了笑,其实很多久都误以为她是个好人,事实上并不是,有时候连她都觉得自己有些凉薄。
“别人眼中的我与真实的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什么样的人,跟别人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之间有又什么关系呢?我没有必要为了不被人说闲话就努力去做他们认为是对的事,成为他们想要我成为的人,我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关我何事?”
她也曾无比憎恶过,那些看似无心的愚昧中伤过无数人甚至包括他们自己也深受其害而不自知。现在她也不是不讨厌,只是看得开了,何必要拿跟自己毫不相关的外人的愚昧来跟自己过不去呢?自己是怎样的人做过什么事自己再清楚不过也自认问心无愧,并不会因为被人说了什么而改变,如若真的做了亏心事也就无所谓别人怎么说了,当她开始有了这种想法的时候就发现很多事情也就看得开了。
她想,那些人之所以不断地制造谣言,难道不正是因为她没有成为他们想要她成为的人、没有遵从世俗成为他们的同类而感到恐惧与愤怒吗?
阿泊突然笑了,方才还闷闷不乐的心情因为她的直白话语而豁然开朗,不单单是今天的事,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心结也仿佛被拂去,是啊,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又与我何干?信不信由人,做没做在我。
知道他已释然,阿夏也跟着笑了,她站起身。
“肚子饿了,走吧,姐请你吃大餐!”
她向停摩托车的方向走去,本来是很潇洒,但是却一不小心踢到石块差点没扑下去,幸好阿泊大步跨过去抓住她的一只手才勉强将她撑住没倒下。
“谢谢!”
她向阿泊道谢,想要收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已经没事了。”
她着实有些尴尬,阿泊没说话,牵着她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阿夏突然觉得想哭,年少时的遗憾,即使在梦里也不敢奢望的情景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实现,此刻的她仿佛还是当年的少女,而他依旧是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