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回校园的陈小兔相当不适应。
她当了一早上的“著名景点”,被四面八方听到消息的同学赶来围观,边围观还边指指点点地议论着,话题无非是她怎么怎样,还这么那样之类的。
在接收到陈玉珠第五十次飘来的眼神暗示之后,小兔终于受不了地再次转身朝人大喊:“你到底要干嘛!”
被喊之人很无辜,抬起正在查看资料的漂亮凤眸,微微挑起:“嗯?”
小兔深呼吸了两口,忍了忍,缓和了语气,“你好端端的干嘛要坐到第一排,干嘛要和我同桌啊?”
一个身高188CM的长颈鹿,和她这个155CM的矮人同坐第一排!这确实可以成为奇观,要是她是旁人,也会想来围观目睹一二的。
早上见他和自己同桌时,她就提出异议,可他说是为了照顾她方便,以免她伤口裂开,到时他更费心费神。
看在这段时间他没日没夜照顾自己的份上,她没再多说什么,忍了。
可现在……
“我能够照顾我自己,绝对不会让自己二次受伤,更不会再麻烦你了。你可以坐回原来的位置的。”小兔从自身出发,企图说服他。
“还是坐在你旁边我更安心一点。而且换来换去太麻烦,懒得动了。”他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可你这么一个大高个坐第一排,容易挡住后面同学的视线,我们不能因为自己而影响别人,是不?”换一个角度,继续说服。
他往后环视一秒,答:“所以我让老师给我们安排在最左边,我都在墙角落里了,他们听课是往中间听的,这个视线不挡的。”停了停,拿出草稿本,“不信,我可以给你进行一下角度的演算推理……”
“免了,”就怕他所谓的演算和推理到最后都变成高深的数学难解之谜。她现在是为了高考拼命做数学习题,可也并不代表她喜欢数学,更不代表她会对顶尖的数学难题感兴趣。
“对了,除了要照顾你之外,我还要帮你补习来着。”陆井扬似乎突然想起来,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现在的数学题我都会做,不需要你帮我补习了。”虽然他这样子很难得很可爱,可小兔的头脑还是清醒的,不必麻烦到他的时候,她尽量自食其力。
他摇了摇头,“不是数学。”
“咦?”
“是语文。”给了解释,“通过昨天的纳兰词,可见你的语文功底也并没有你自己以为的这么好,秉着补习补到底的原则,你的语文补习我也包了。”
“谁说的……我语文好得很,不需要你补习!”昨天她只是随口荡了几句,哪里能显出什么语文功底?她对高考语文还是很有信心的,压根不用他帮忙补习。
“不信。”陆井扬斜睨着小兔,给了个提议:“不如……给你出道题,让你证明一下?”语气里是满满的质疑。
小兔一口应了,“出题就出题,我肯定能证明!”
说她数学不好,她认。但是语文可是她的王牌,也是她未来专业的方向,焉能被人质疑?
“给你念段文言文,你释译吧。”
“行!”
陆井扬索性转过了身,正面对着小兔,狭长的凤眸望着她,念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采?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小兔听完,松了一口气,想也不想地张口就译:
“这是《诗经》里的《郑风子衿》,难不倒我。”
“哦?”语气依旧带着怀疑。
“衣领青青学子哦,悠悠不忘在我心。纵使我不去看你,你也应该有问讯。
佩玉青青少年哦,悠悠不忘在我心。纵使……我不去看你,你也应该常……探望……”
女孩译了一半,译不下去了。并非不知其中意思,而是终于懂了男子让她释译这诗的用意——这哪里是要她解释,根本就是在……情话告白……
“来来回回多少遍,城阙盼你现身形。纵然一夕不相见,也如煎熬度如年。”男子接着译完了接下来的意思,而后一副“早就知道”的神情,说:“我就说你语文还需要补习吧,还不谦虚。”
小兔的脸又开始火烧火燎,她羞得索性低头不作回应。
陆井扬好像“迟钝”地没发现女孩的异常,继续提议道:“要不我再给你出几题,让你证明一下?要是你嫌念出来不好,我就写在纸上,你释在反面?”
女孩继续没有抬头。
所以,她也没注意到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者,他们的眼里闪着或兴奋或激动,或嫉妒或羡慕的光。
她更没意识到,陆井扬这是在当众告白呢。
上课铃响起,围观者回到了自己的班级和座位,上午最后一节课开始,教室安静了下来。
陈小兔的头抬起,努力镇定地望着讲台和黑板。
可余光怎么都逃不过地瞄向那个同桌,他在低头写字,也很安静。
在老师转身写黑板的时候,他突然递过来一张纸,她看了一眼就猛地转开了眼,纸上的内容和这节课的课程相一致,都是英文:
“Words written with black ink,
Have been effaced by water drops.
Unwritten designs in the mind,
(You)cannot erase them even if (you)want to.”
他又递过来一张纸,小兔没忍住,看了。
上面写着:“再考一下英语功底,如果能翻译,就写在诗页的反面。或者,以后连英语我也帮你一起补习?”
小兔一下子愤愤地将两张纸全部揉成团,直接扔进抽屉里,连同一旁的他,统统不再理会,把余光也都收回,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黑板,看起来极为专注。
英语老师写完板书,转过身一眼就被小兔认真的样子吸引了注意,刚好要提问,顺手就唤她起立回答。
可谁知,“——仓央嘉措的情诗……”这女孩一站起来,脱口而出。
立刻,全班哄堂大笑。
女孩回神后,脸不可抑制地血红血红。局势已无法收回,她迁怒地往同桌瞪眼,却见他也正笑得很开心,极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着她,浅褐色的眼瞳像洒满阳光的迷人湖面,波光粼粼、金光璀璨。
为求自保,她快速回头,看向黑板上的题。
老师也笑着打了圆场,“陈同学还是挺不错的,懂得多看英语课外书,多读经典。确实,仓央嘉措的情诗很经典。只是,陈同学是否可以讲讲,那情诗和这题目之间有何联系?”
陈小兔的英语向来也不弱,很快看懂了黑板上的题目,并想了说辞,故作镇定地淡笑着回答:“当然。老师,这题目出自我们上个学期的第十课,那篇文章和仓央嘉措的情诗一样,都很经典,用词都很棒。这题目我觉得应该是……”解答完问题,又背了几句那文中的精彩语句,“……那篇课文里的好句太多了,因为时间原因,我就先背这些,下次有机会再来和大家探讨。”
说完,她不慌不忙地坐下。
迎得同学们的满堂喝彩。
连英语老师都突然对她刮目相看,连连点头叫好。
小兔没再把注意力往旁边转去,集中了精神跟着老师接下来的讲课内容。
也就没看到,男子眼里的光更耀眼,满满的都是骄傲。
陆井扬也转回了头,目光看向桌上的资料,心里全是赞叹:他就知道,他的小兔一点都不笨,聪明极了!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这个“聪明极了”的女孩犯起了难。
让她犯难的人,是她的老妈。
本来刚放学时的气氛还挺好。因为小兔的伤还在,这段时间的晚自习就请了假,早早的放学回了家。一回到家,发现自家老妈也提早下班了,还说要请她下馆子,小兔高兴得一个劲地叫好。
吃完晚饭,心满意足地离开饭馆以后,老妈又特意带她去理了发,把她参差不齐的头发全部剪短,理了一个帅气的短碎发,刘海微长。理的时候,小兔就觉得这发型有些眼熟,理完之后,才恍然:这发型和她新同桌的发型,好像。
想反悔已来不及,老妈和理发师都一个劲地在喊:“好帅好帅!”弄得小兔难为情地摸着自己的短发,极不习惯地愣站着。
从理发店回家的路上,老妈不断地转头盯着她的新发型看,嘴里的“真帅真好看”没断过。
虽然以前一直也是短发,但这么短,又这么男生的发型,小兔还是第一次尝试,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没忍住,小兔在一家超市前稍停片刻,对着那玻璃移门,再次认真打量了自己,疑惑着:“帅吗?”
她在心里自问自答:好像还可以,像一个白净的小男生。但又不像陆井扬的那种俊帅,她看上去更矮更弱一些,之前让她有些自卑的略肉的身材,此时配上这发型之后,倒显得纤瘦许多,年纪看起来也更小,像是小学生?
不知道明天去学校,会不会被同学笑话?
更不知道,看到她这男生头,他会有何反应?
小兔沉在忐忑里。
所幸,深秋夜晚的风几分寒意几分萧瑟,又有着几分能唤醒人的力道,一阵秋风路过,带起了满地的落叶,也顺带着吹醒了路边发呆的人。
小兔打了个寒颤清醒了过来,扭过头想唤老妈,却发现,老妈发呆的程度比她还深,秋风都没有唤醒沉在思绪里的老妈。
顺着老妈的视线,小兔发现,妈妈在盯着超市门口贴着的一张广告海报发呆,那是一张保健品的广告,这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老妈想买补品补补?
方青媛回过神,发现女儿在猛看着她瞧,有些不好意思。
“妈,你想买补品吗?”小兔实在好奇,问出了声,“如果想买就去买吧。”老妈的身体要紧嘛。
“好。”
“啊?”
小兔没想到老妈是认真的,答了一个“好”字,就拉着她进了超市。等出了超市,手上七七八八拎了好多东西,什么保健品啊、水果啊、零食啊、米稀啊、牛奶啊,等等等等。
小兔的脑袋多了许多毛线,不断反复“WHY?”
一路上,方青媛也不解释,回避着女儿的打探。回了家进了家门,也只是淡淡地表示把这些东西放桌上就行。小兔想拆一包牛奶喝,却又被阻止了。
这让女孩更糊涂了。
等到她上了床,方青媛敲了她的房门,进来坐到她床边,说了第一句,“小兔,你之前在陆家呆了这么多天,受到陆伯伯的照顾。这次受伤,他也来看你了。所以,现在陆伯伯生病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去看看他?”
只这第一句,小兔就明白了老妈这一长串反常的原由。想了想,答:“那老妈,你和我一起去吧。陆伯伯对你也挺照顾的,你不是更应该去看望?”
这“老两口”肯定是闹矛盾了!
所以老妈这段时间都这么奇怪,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如今,知道陆伯伯生病了,老妈既担心,又拉不下脸,所以才要求她来当这个“使者”。
只是,陆伯伯明明想见的应该是老妈,又不是她。她也不太想当这个“炮灰”啊。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拉着老妈一起过去,礼节上到了,她也把老妈给带到了,一举两得。
可令小兔没想到的是,向来温柔好商量的老妈这次突然霸道不讲理了,她撂下一句:“我有事要忙,你自己去!明天就把今天买的东西都拎去!”丝毫不容商量的余地,说完就快步出了房间,“嘭”关上了门。
留下傻眼的小兔,白天在课堂上的聪明劲儿,全部都被冻住了,哪怕睡了一晚,第二天到了教室,还在为这事而苦恼。
看望陆伯伯是没什么好烦恼的,她苦恼的是:
老妈究竟怎么了?
唉,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