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在XC待得时间比较长,老人精瘦的脸都变成了黄褐色,喘了几口气颤着手掏口袋里面的烟。抽出根烟看了眼张文清十七八岁的脸,把手收了回来放进自己的嘴里说:“小孩子还是不要吸烟的好。”张文清黑着脸,还好刚才没有习惯性的把手伸出去。
看着面前薄烟淡去,老人好像起了谈兴。
“小孩,你是和家里人来旅游的?”也不等张文清回话“小孩子都喜欢出来玩。”
“我小时候没有钱,不像你们可以出来玩。长大结婚后做生意赚了点钱就出来见见世面。”
张文清心想,你这样疯魔的样子可不像是故地重游。
老人看着远方,眼神没什么焦距,说话估计也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之前的服务员也说过,他不太和别人讲话,可能是刚才伸手帮了他所以让他有了倾诉的欲望。张文清也没有打断他,就当是做个好事。
“年轻带着老婆孩子出远门,才发现世界那么大,自己在个小县城看起来是不错,但是出去就什么都不是了。听说XC这里拜佛灵,我就来拜了三天供了座佛像回家,天天祈求能赚大钱。”他笑了下,被口中的烟呛到咳了两声“没几年真的赚到钱了,钱越赚越多,但是再多也不嫌多。”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都仿佛静止了。
张文清开口道:“那不是很好吗?你想要的都得到了。”
把燃到烟屁股的火星摁倒地上,老人接着说:“越赚越多,越来越忙,花花世界迷人眼。老婆带着孩子走的时候我还在想,外面还有那么多漂亮听话的女人想给我生孩子的多得是。现在回头想想都不知道当时怎么会那么想。到现在老婆孩子都没了,还生了病。”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脑子里面长了颗瘤,医生说长得位子比较偏,动手术风险太大,也不确定会不会再长大。这时候我才像梦醒了一样,回头看感觉什么都没有。我以前想家庭幸福结果妻离子散,想游遍全球,去的地方多了但大多数都是谈完工作不是在相似的娱乐场所就是在酒店。乍一看好像得到了很多东西,仔细一想除了钱什么都失去了。看电视觉得里面的人讲除了钱一无所有还觉得矫情,到了自己,呵呵。”
张文清回道:“其实我还挺想要钱的。”
老人哈哈笑了两声“你虽然少年老成但还是小孩,年轻人都想要钱。我现在就想着能不能再活的时间长一点。”
张文清心里想:我不是少年老成而是老年少成。
人都是缺什么求什么,少什么要什么。有了这样东西还想要那样东西,贪心不足不正是人类的通病嘛。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
太阳上升,屋檐也无法遮住这炙热的光线,两个人站起来分别向两个方向走,就好像之前安静地坐在檐下聊天的情景不曾出现过一样。
在这里待两天没有任何收获,父子二人不甘心又向学校请了三天假,待到最后一天两个人都有点灰心了,于是又收拾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来XC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心情浮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待了五天反而内心平静了一些。特别是张灿明,用张文清手机打电话给校长的时候甚至心情还有点开心和激动,看的张文清差点上手揍他一顿,他可从来没在自己脸上看过这么欠揍的表情。
走的时候碰到那个老人,他远远地没有走过来道别,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
张灿明还奇怪爸爸什么时候和那个怪老头认识的。没上飞机前父子聊了一下,张文清简单和儿子说了一下两人之前的那场谈话。
张灿明奇怪道:“一般像他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在病危的时候期盼家人在身边吗?想着想着还要痛哭流涕一番。”
“你是电影看多了,人不是悔过就能把失去的东西找回来的。如果能轻易的找回来,那么就不值得人费尽心机了。只有自己才清楚,什么是有可能实现的,什么是不可能达到的。医生也没说这脑瘤一定会长大,所以他来求一求,希望佛祖保佑让这可能性变得大一点。但是他再想前妻和孩子,她们肯定也不会回来的。”
说到前妻张文清又想起了张灿明的妈妈,两个人离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也从来都没再联系过,电话再方便网络再发达,两人也没通过一次话。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自己成了她儿子是什么表情,至少得是山崩地裂。
都是男人,父子俩很少像女人那样在一起聊天谈心,基本上都是需要啥说啥,处理完事情就结束。像现在这样父子俩坐在一起聊天还是张灿明十岁之前的时候。小孩自己总是对任何事情都抱有好奇和热忱,崇拜大人对世界的了解。不过上学后就不这样了,大人上班孩子上学,下班后大人备课孩子做作业,张文清又是一个中国传统父亲,会给儿子提供各种需要的东西,但是心灵的沟通方面,他的技能技能还没有被点亮。
学校已经上了两天课了,高三这种时候学校是不给请假的,还是因为和校长请假的时候说张灿明发烧没办法上课才勉强给这对父子两天假。
这陌生的地方还好,明天去学校可全是父子俩的熟人。张灿明的同学老师,张文清的同事学生和领导,想想张文清脑子都要炸掉了。和别人说自己和儿子换了身体,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就算是真信了,校领导也不会让自己去给学生上课啊,最好的处理结果就是停职。万一明年六月份身体还没换回来,难道他还要去给自己的儿子高考?天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的数理化知识退回到什么水平了。更何况当年自己学的是文科啊!
张文清四十岁那颗平静了十好几年的心,这几天简直就像是翻江倒海,要不是估计着在儿子面前留些颜面,简直想仰天长啸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