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阿舒今日就挨了舒华的骂。
这事的起因是前日国子监祭酒【注】给学子们布置了一项作业,要求论治水之道。舒长明自然是不肯写的,他这篇治水之道是花钱叫人仿照他的字迹帮他写的,谁料这人写得太好了,祭酒一眼便看出来不是他自己写的。
他请人代写作业,再加上今日他又旷课逃学,祭酒气得派小厮将此事告知了舒华,这直接导致舒华把他和她都痛骂了一顿。
舒长明也是个有脾气的,前脚答应立马回国子监向祭酒道歉,后脚便跑去茶楼听曲了。
“公子,”阿舒苦着脸对听曲的舒长明道,“您还是听老爷的话,向祭酒赔礼道歉吧。”
舒长明将一颗滚圆的葡萄塞进自己嘴里,汁液粘在他的唇上,愈发显得红唇妖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谈曲的姑娘,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阿舒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噤了声。那姑娘谈的什么曲子,她不太懂,但阿舒听着总觉得有一种靡靡之气,也不知舒长明这是什么品味,竟听得如此着迷。
曲毕,阿舒刚想逮着机会再次劝谏舒长明,熟料舒长明比她更快。
“这姑娘弹得不错,人也美,”舒长明又吃了一颗葡萄,“你去将她请上来。”
“公子!”她不满地跺脚。
“快去。”舒长明不咸不淡道。
阿舒跟了他许久,知道他这样是有些生气了,遂不敢再多言。她深吸了一口气,便往楼下去了。
那姑娘谈完曲子,早早地便回自己屋子里头歇息去了。阿舒下去的时候,并未见着她人,遂去找了茶楼的老板。舒长明是这间茶楼的常客,老板一眼便认出阿舒,谄媚道:“哟,这不是阿舒姑娘吗?不知找小的有何贵事?”
阿舒递给他一锭银子,道:“我家公子甚是喜欢刚刚那位谈曲的姑娘,还望老板能帮忙带我去见见她。”
“这......”老板为难地皱眉,“不满阿舒姑娘,那谈曲的姑娘只是来我这儿卖艺的,不......不卖身。”
阿舒无语地看着他,觉得舒长明的真真是声名狼藉了。他不过是想见一位姑娘,竟叫人误会成那强抢民女之流。
“你多虑了,公子他岂是那样的人?”
“是是是,是小的误会了。”老板点头哈腰的赔笑。
“你只管带我去见她,剩下的事,我自不会为难你。”
“好嘞!”
阿舒跟着他去了后台一间屋子,入目是一片杂乱的货物堆积在此处,以及一张小小的梳妆台。那姑娘此刻便在这间杂货房中卸妆。
阿舒没想到她的处境如此不易,刚刚在楼上听她弹奏艳靡之曲,阿舒本来还以为她不是个正经姑娘。
但如今看来,倒是阿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若真不是正经姑娘,又怎会如此寒酸呢?
阿舒心里对她起了几分怜惜,眉眼间便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柔和:“姑娘,我是尚书令府上的丫头。我家公子刚刚听你弹曲,甚为喜欢,不知姑娘可否去楼上见一见我家公子?”
阿舒本以为她好言相邀,这姑娘即使不愿去,也断不会生气的。熟料她话音一落,这姑娘便猛地变了脸色,冷硬道:“我不去。”
阿舒愕然地看着她,颇为不解:“为何?”
姑娘坐在梳妆台前,将发间的簪子拔了出来,她将它搁在台案上的时候因为用力过重,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她转过头来看着阿舒,一张俏脸布满薄怒:“我为何要去?就因为他的公子,我是卖艺女吗?他既是想见我,就当亲自来请我,打发你一个丫头过来,他把我当什么了?既不尊重我,我何必巴巴地往他跟前凑?倒叫人以为我想攀高枝。”
此刻,她柳眉倒竖,下巴轻扬,眼里全是不屑。
阿舒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怔了怔,便失笑道:“好,你既觉得我来请你是看低了你,那我便去请我家公子来。只是他到底肯不肯来,我却是不敢保证的。”
说完,她便向一旁装作自己不存在的老板道:“我上去请公子,你在这里守着她,莫让她跑了。”
“阿舒姑娘放心,我会守着姚姑娘在这里的。”
阿舒上楼将刚才的情况一一向舒长明禀报:“公子,那姑娘不肯来,说你既是想见她,便不该派一个丫头去,而是应该你亲自去请。”
舒长明掀了掀唇角,道:“有趣。”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轻佻地勾起了阿舒了下巴:“这丫头如此狂妄,你受委屈了。”
阿舒这些年对他的风流之举早已麻木,淡淡道:“公子,这里没别的人,你大可不必勉强自己来调戏我。”
“切,扫兴。”
他凤目一敛,将手收了回去。
阿舒问:“公子可要前去会一会她?”
“去,当然要去。”他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带路。”
阿舒引着舒长明回到杂货屋的时候,那姑娘已然将妆全卸了,露出了一张天然去雕饰的脸来。
不得不说,舒长明对外貌的审美还是极好的,这姑娘当之无愧地称得上他那一句“美人”。
这女子眼珠灵动,有一股动人气,其容貌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批霜。她穿着一身淡绛色纱衫,抿着唇倨傲地看着舒长明,肤白如新剥鲜菱,嘴角一粒细细的黑痣,平添了几分娇俏。
“美人,当真是美人。”
舒长明走到她跟前,将她的青丝拢在手中把玩。他将脸埋向她乌黑亮丽的秀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只是美归美,却惹人生厌。”
不过刹那之间,他脸上的温柔和陶醉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狠的厉色。他猛地扯住她的头发往上提,那姓姚的女子吃痛,随着他的动作被迫起身。
“你做什么?”她怒骂道,“你弄疼我了。”
“我让阿舒下来请你,你却使脸色摆架子,非要我亲自下来。现在我来了,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你!”
她愤愤地盯着舒长明,俏脸因愤怒而扭曲:“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不过是想得到你应有的尊重而已。”
“想得到我的尊重?”舒长明失笑,“你配吗?”
他放开了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巾将手细细地擦了一遍,道:“想要别人尊重你,你却得先尊重别人。阿舒好言好语地来请你,你却嫌她身份低微,觉得她配不上你的身份。没有凤凰的命,却偏偏有一颗凤凰的心。”
闻言,她愤怒地瞪着阿舒:“我瞧你文文静静的样子,却不想竟是个背后乱嚼舌根的主!”
阿舒的唇角抽了抽,觉得这锅她背得可真够冤的。她不过是将这姑娘的原话一五一十地向舒长明说了,谁知道他竟会干出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