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供桌上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瓜子壳“咔啪,咔啪”的劈裂声带着各种难以厘清的复杂情绪回荡在灵堂。
我并不理解他的语意,但显然他带我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境地。
桌上的供品每天都在不停更换,瓜果梨桃各式点心,我挨个品尝。不论品种,无关口味。我没有仔细去想,但却隐隐觉得其中有着一个不甚明确的目的——似乎想以此为介媒与那灵虚之届联通。然而未见成效的客观事实则证明了这只是一场于此无关的形式化的肤浅模仿。
我在等待他的再次出现,带来光芒笼罩的奥义。可却迟迟不见他的踪迹。而今天路面的沥青已经几乎化掉。
我按捺不住,打开所有没有亮灯的柜门……,甚至部分正在亮灯的柜门……。
我开始忐忑……,接着不受控制的从灵堂走了出去。
他只来往于灵堂和墓地,不在这里……,就在那里……。
外面的温度不似白天般暴烈,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再加急心催脚,一身汗水淋漓。
墓地与此一墙之隔,进出随意。里面没灯,但远处山下撼山城里似要燃烧的灯火从天幕反射下来,也让此处如沐光浴。只是这亮光折射出的色彩和角度给这里原本的哀寂又罩上了一层诡谲和凄怆。
我本想按网格搜索,可一阵“叮叮”的凿击声让我直接锁定了方向。
我蹑足潜踪朝右前方矮身而去。
我一路蛇行,在我认为的安全距离停了下来。前方两个人影,各自席地而坐,一块石碑横在两人之间,一柄铁锤抡起落下,砸在石碑上的凿子上。适才所闻之声从此而来,两人逆光,容貌不清。刻碑者身形动作似为妇人,对面所坐之人未有动作,身形难辨。
锤起凿落,“叮叮”作响,偶见火星飞溅。
“字刻的是越来越好了。”墓园极静,声无障碍,清晰可辨——谷神经!
“那么多块地也不是白买的。”妇人继续抡锤击凿。
“你每到一个地方都要为我买一块地,钱也用的差不多了吧?”妇人不语,继续凿击。“我哪儿用得了那么多地,一块足矣。……,不,一块都用不着。”
“你过谦了,我可觉得埋你多少次都不够啊。”妇人语调冰冷,手上不停。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不管我死多少次,最终都是化为齑粉,混于沙尘。”他竟然抄袭了我的原话!“一块地,十块地,……没有地,又有何区分。”
“既然看得这么开,又何必隐姓埋名。”
“姓名皆为他人所冠。人来此世,生本无姓,死亦无名,有何隐之,有何埋之。”
“既隐无可隐,埋无可埋,就无须东躲西藏喽。”
“天下之大,任一地皆可栖身,却无一地可使躲藏。”
“那你跑什么?!”叮当一声,妇人扔下锤凿,语气陡厉。
“随波……逐流。”谷神经缓缓吐出了四个字。
“随什么波!逐什么流!”
“我只是一滴水滴,我只是汇入河流。”
“越来越会装神弄鬼了!可你逃的掉吗?!天下有哪笔债是不用还的?!”妇人站了起来。
“因果相续,如影随形,从没想过要逃。”
“那你自己算算,这八年来你跑了多少地方?!”
“水滴如何抗拒河流。那不是逃,只是跟随。”
“什么河流!什么跟随!我追了你八年难道就是来听你胡说八道的吗?!”
“那是种力量,无法抗拒。”
妇人猛地俯身,在地上抓了一把,右臂高举,那柄铁锤已抓在手中。
我的心脏瞬时提起,还未来得及惊呼,那柄铁锤已向谷神经的头顶挥去!我听到了铁锤扫起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