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收留的流浪猫小黑,夜里一口气产下了四只小猫咪。小黑的窝,早已从我们的寝室转移到了Lisa小姐的房间里。这是她的请求,我们也不好拒绝。况且看到她爱猫成痴,我们也乐得顺水推舟。
让我惊讶和感动的是,关键时刻,Lisa小姐不再是素日里刻板挑剔的老小姐,为我们,江子彦,和“关爱动物协会”,说了很多恳切和鼓励的话。她认为这些女孩“富责任感,有挑战力”,尽管出了问题,但谁能无错?她特别强调:
“只有从不干活的人才不会犯错!”
在协会进退维谷的阶段,她联系到HRL真正的负责人,帮助双方牵线搭桥,令得今后的捐款有了真正的落实之处。
甚至有天晚上她闯进我们寝室,提出让她来帮助我们协会审查账目,审查后的款项,将经由学校财务统一进出。这样协会就会大大减少各类财务风险。
老实说,当Lisa小姐一板一眼评价我们几人“富责任感,有挑战力”时,我,白梅,爱玲和珠儿的脸,很不自觉地发烫发烧起来。晚饭时我们坐到江子彦身边,把Lisa小姐的话转告她,江子彦也不再如从前那种舍我其谁,欣然接纳的作派,而是朝我们调皮地一笑置之,扔下一句:“no comment。”
高扬自停车场与我不欢而散后,果真对我信守诺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起来,两月之间,我们只进行了一次不到半小时的视频——我被告知罗宾昏迷两周后已脱离危险;高扬十月底回伦敦因为有两场大的跑马比赛等着他。
我俩的对话变得小心翼翼。
尽管视频里的高扬全程笑眯眯地,还是难掩少有的拘谨;在我这边,视频前特意去网上找了个化妆演示,把两个月没好好打理的头发做了一个简洁的发型,还画了个精致的美颜妆。可视频中高扬一出现,我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为了不被闯入的室友嚼舌头,我躲进寝室的洗手间里。我与心中男神的网上“约会”,就在背景杂乱的洗手间里开始了。
自从停车场一别,两月不见。我俩对话的一半内容和罗宾的病情有关——罗宾成了我俩关系的粘合剂——没了这借口,彼此就会滑入危险的地界。
我心怀鬼胎,心神不宁,问了一些罗宾的恢复情况,相当官方,相当礼节性。高扬也一改常态,换做央视新闻联播主持的风格,咬文嚼字的模样让我忍俊不禁,好几次几乎憋不住想冲他吼一声“去你的”。
新闻联播的讲话风格倒也罢了,我还能忍受,可他却数次提及一个我最不爱听的名字。他一反常态,连声夸赞Serena:
“Serena一直在医院守着,真是看不出来她竟然能这么爱一个人。这回我真是服了她了。服了!”
我耐着性子听着,尽可能把话题扯得离Serena远远的。我把我们几个女生如何遇到骗子,骗子行骗经过都报告了一遍,还扯到小黑产仔。高扬也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顺着我的话题开了几句玩笑。
扯到跑马比赛,高扬才显露出几分平日里的洒脱气,居高临下地做着教科书式的解释;可谈到观赛一节,他的语气变得飘忽起来,支支吾吾,就是不说出我渴望的那句话:
“嘉媛,来看我比赛!”
惜字如金,万万不肯施舍。
“他身边怎会少了女友?”
我心神不宁,“观礼台上,肯定少不了一两位妙人,东南西北各色人种的女人!可人家就是不肯邀请我。”
这样胡思乱想着,心猿意马,自己都感觉敷衍无味。
高扬见我恹恹的样子,便知趣地提出告辞:
“我看你是读书太累了。要注意休息噢!”
他扔下了一句客套话便关闭了视频。可他关闭视频那刹那,甩给我的神情,是无奈兼失望。
我太没用!太没用太没用!
一团不知是谁的乱发,乱糟糟地纠缠一处,躺在地板上。一脚飞过去,却死死黏在鞋底。
除了恶狠狠骂自己,我连再给他发信息的勇气都没了。
Serena也不知好歹地在不久后出现。乱中添乱。
Serena是在Lisa小姐和Susan小姐的陪同下出现在Catherine底楼接待处的。两位舍监小姐众星捧月般地围着她,时不时满脸诧异地审视我。她们肯定自忖:这个社交场上的时尚达人,怎会专程来拜访一个不起眼的中国女孩?
Serena一袭办公室白领式样的黑衣黑裙,一顶豆沙红宽边英式小礼帽轻覆着瀑布般的秀发,手挟一只小巧的巴宝莉橘红羊皮手袋,轻灵地扫过台阶,飘到我面前。
哈啰!Serena分外妖娆分外亲热地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按在接待处的皮椅上坐定。
头脑里一万个为什么闪过。
“我忘了告诉你Jia Yuan,Miss Wang 收养了Kitty和Hermes!还捐助了我们协会。”Lisa小姐欢快地眨着绿眼珠,两杯热烘烘的红茶,和一盘苏打饼干,破天荒地端到了我和Serena的小桌前。然后知趣地闪退。
Serena平日里缀满凌人傲气的宽大前额,以及刻满不屑的脸,此时溢满笑容,着实令我犯疑:
“你找我?我不是做梦?”
“赵小姐,”Serena非常大方地开始了话题,丝毫没有理会我生硬冷漠的开场白:“我今天来确实是请求你帮我的。确切地说,帮我唤醒Robin的记忆。”
那双美丽的吊梢丹凤眼,瞬间被忧伤浸没。她飞快地擦了擦眼角,然后死死盯住我。
直言不讳。
唤醒Robin的记忆?一万个为什么浓缩成一个巨大的问号。嘴唇紧贴着茶杯,我一下子坐直了。
“他的大脑受了伤,这你是知道的。苏醒后,他的记忆力受损,连我……也认不得了……”一丝哽咽声从她鲜红欲滴的艳唇里漏出。
“失忆?怎么会……”我刹那间像是被人掐住,无法发声。
“我想,你在他面前出现,会让他想起Christie。也许,只有Christie,才能让他从前的记忆修复,才能让他一步步返回现在。”
Serena突然抓起了我的双手,声音在空气中打颤:“我求你了!”一双染满蔻丹,保养极好的纤纤细手一下扣住了我双手,抠进了我肉里;她的话也抠痛了我——
该死!难道又要让我演绎一回Christie,这个把我拖入梦靥的死了的女孩!
心里泛起一阵冷笑。
嘴里撂开的话,自然也就不客气:
“原来为我们捐款,收养两只小猫仔,是为了感动我出去演戏。放心吧!说去就去,即便你什么都没做我也会去。”
我豁出去了!你算什么!
Serena收回双手,朝我点了几下头,收拢了最后一丝笑意,随后站起,从手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到我面前:
“我的联系方式。那就说好了,这个周六下午,我派人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