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你这么一个人,还有那么多崇拜者哦!”周一一早,我被同寝室的“三剑客”堵在卫生间,忍受了五分钟的尖酸吐槽。
我知道完了,拜Joe的大嘴,透过爱玲这个二道贩子,黑的白的我怎么也说不清了——明明高扬公子哥儿一贯的玩笑做派,到她们嘴里,就坐实了我“狐狸精”的事实了!
“那个Robert高,是什么来头?”白梅和珠儿急不可耐地直奔主题。
爱玲不等我开口,就截住话题:“他么,典型的高富帅,那个帅噢……”边说边瞟了我几眼。空气里立刻弥漫开一股嫉妒的火焰。
我一口牙膏沫,差点吞下肚里,恳求道:“别想那么远求你们了!人家只是喜欢玩,借着我生日开个趴而已!他给身边的好多女孩都开过生日趴的好不好……”
爱玲不等我说完已经啧啧连声,满脸写着“讽刺”二字:
“我是——羡慕忌妒恨噢!你下次跟他说,给我也办个生日趴——哎我和他也认识好久了哟,算得上是他的女性朋友吧!哪怕不是生日趴,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的!比方说,庆祝我吉他考试过级了……哎,是真的啊!还有,我考试排名往前了,难道不值得开趴庆贺么?”
“那拜托你自个儿去跟他开口吧!”我实在烦不胜烦,没好气地转身锁上了洗手间门。
烦心的事一桩接一桩,ib最后一年的课程量果然名不虚传。我们每天一睁开眼皮,第一反应就是查看电脑或手机上的日程表。
白梅从同一家越南商店搞来了新挂历,跟去年的那本一样,照例是大红大金的红火气,上边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即时贴,随便凑近,你可以读到以下菜单:
“宏观经济第三章随堂提问”,
“英语课——上节课话题讨论。记分!!”,
“数学单元测验——大测验!”,
“《第十二夜》彩排第一,二场,服装是否有修改?待问!”,
“校际网球联赛,校车16 :30发车,别迟到!”,
“艺术课——完成摄影《晨景系列》初稿,下周上交”。
爱玲在电脑前敲打键盘的时间明显增加,她的眉头皱得比前多,对发型的讲究也淡漠了不少,一头男孩式样的短发,乱蓬蓬的,成了她的标配。她乐理课多了谱曲的作业,常常走神,说话间会突然闭嘴,对着手机或电脑哼出一堆成调或不成调的曲子,我们戏说她正在成仙的修炼过程中。
珠儿趴在桌子上的时间越发长久,两小时的作业她能拖到三个小时才能勉强对付完,“我肯定得忧郁症了”,开学一个月后,她无可奈何地给自己做了诊断:“我的反应比前慢多了,上课老走神,作业简直对付不了!”
我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作业量明显增大,而且多是综合性的大作业,一个做下来,就得花一两天,甚至一星期。我发现,我们寝室的人,几乎天天都在挑灯夜战;而隔壁的江子彦看起来情形也不好,早餐时,我发现她竟然有了黑眼圈。
“学霸都应付不了,我不得死?”
珠儿把“死”当成了咒语,天天念叨,恨不得它能助她水到渠成,起死回生。
我们的英文老师,那个把珠儿老念成“ZUO”的爱尔兰人,笑眯眯的表情比上一年少了许多,简直就是跟全球暖化的趋势作对,显摆给学生看的,是更多的公墓管理人般的阴冷和莫名增多的火爆脾气,跟英伦岛屿上的苦逼气候相得益彰。
“他是不是和Susan, Lisa两位老小姐的其中之一谈恋爱了?搞得被克隆了一般,除了性别没被克隆,其他真tmd越来越像了!祝贺我们校园里多了一朵阳性奇葩。”
白梅和珠儿因为戏剧课《美狄亚》讨论课没做预习,课堂里不知所云,被各自罚写一篇2000字的不大不小的论文。两人叫苦不迭,白梅更是诅咒不已。
Sheila和我在地理课上受的罪也不少。开学刚一个月,Ms Watson就给了三次随堂测试,我俩都是垫底的苦主,珠儿却叫我大跌眼镜。我实在想不通,珠儿英文这么衰,地理成绩却能保持中等,随时碾压我和Sheila。
“disgusting!”Sheila经常性地以这句文绉绉的英文国骂开头,而后挥起拳头,冲着蜷缩在最后一排的珠儿示威,宣泄无奈与不满。
珠儿一脸无辜状,心灾乐祸地朝我俩吐舌头,然后超然地缩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是偷偷在手机上与韩涌互动,就是沉醉在她自我的修仙境界里——珠儿和我选的课相同,天天在同样的教室里打坐。可打从进橡树园校门开始,她就特立独行,在橡树园的外国同学看来,似乎她是个绝缘体,无论英文,物理,经济课,还是数学,地理课,除了小组和课堂讨论,大部分时间她都不爱搭理同学,高冷得不可理喻。
我们都好奇,她的回答是:本来留学就不是她所愿,完全是被家庭所迫,特别是后妈对她学习和恋爱的干涉,令她对留学国外根本毫无兴趣,更别提什么和外国同学交际,没兴趣!
“从来没人问过我,我最想干嘛?知道吗?我最想做的,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拥有一个小房子,最好面水傍山,有个院子,我可以种花养草,养鸡喂鹅。我就成天做手工饰品,过自产自销的那种生活。闲了呢,就喝喝茶写写书……”
“这是郑珠儿的理想国生活,相当古典,相当佛系。呵呵!”
白梅每听到珠儿说这些,就会老实不客气地在她的乌托邦纸灯笼上戳上几个洞:
“我的姐姐,这样的日子可是需要不少money支撑滴!你老妈打发你出国,就是指望你老人家先学会挣钱的路数,然后才有做这个梦的底气,不然就只能眼巴巴盼着哪天韩涌发了,你才能化境。不过我告诉你,指望他,还不如指望你自己。”
不知韩涌上辈子哪里得罪白梅了,她时时刻刻不忘记踩怼他。
白梅依旧抱着混世的态度,可是步步紧逼的功课,让她显然失去了上一年那种从容应付的心态了。尽管Facebook上,Instagram上,微信上,她时不时自我解嘲:
“哈哈玩得真过瘾,朕是李世民,天天过皇帝瘾,哈哈什么明星表演,大卡撕逼,都在我眼皮子底下看朕还能放过谁!不过累啊,天天逼着朕画圈批奏,盖图章,那个忙额……那什么,下一个!”还不忘百忙之中在群里逗比。
我们下点赞给她捧个场,其实心里明白,白梅压力山大,那张挂在床头,花花绿绿的越南杂货铺日历就是明证。和王骋的电话粥还是要煲的,法国韩国的面膜还是要贴的,只是不再是每天的必修课了。
我长久以来担心王骋对她的负面影响,在这关键时刻得到了证实。
我发现她竟然开始作弊—— 2000字受罚的论文,不到一周她就出炉了,那种速度,简直可以秒杀江子彦这样的学霸了!
事出不凡必有妖。果然我发现了其中秘密。
十月中的某个夜里,我最后一个从自修室撤退回房间,三人都倒在床上歇息了。因为突然想起要发电邮给物理老师,告诉他学年论文的进展,我只好忍住连天的哈欠,在被窝里盯着手机打字。发完后正要闭眼,听到了一连串沉闷的嗡嗡声,从对面白梅床上传来。是她手机里发来的message。
刚来的睡意一下子被打消了,我翻身下到她床前,抓起了她枕边的手机,想把它扔到床头柜的抽屉里。低头看时,屏幕上弹出了这样的信息:“在线客服customer support ”,然后是这个customer support的信息:“苦苦挣扎不如将论文交给我们,论文代写100%准时完成,100%原创,turnitin免费检测。平均成绩65%,50%以下全额退款。”“客服”的头像,当然是隐身的。
第二天英文课后,我和白梅刚出教室,就直截了当地把昨晚的发现告知了她。白梅倒是没做任何辩解,爽快地承认自己找了枪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Mai你醒醒吧!”我急了,使劲地掐了掐她的手掌。
白梅撇了撇嘴,白了我一眼,对我的少见多怪表示蔑视:“得了得了嘉媛!哪有那么吓人。我这是救急,怎么可能会把它当家常便饭呢!再说了,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橡树园里有学生用这些写手救急呢。怕什么?而且这次只是个小论文,一个作业而已,老师也不会去查证的。我保证,大论文我绝对不会去碰这些歪门邪道的。你一万个放心好啦!”见我苦哈哈地皱眉,她呵呵一乐:“瞧你那副样!我生日礼物送你的小陶人,没送错吧?怕什么?真是的!”
不知怎的,白梅满不在乎的口气激怒了我:“这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活标本呢!说,是不是你的王骋给了你不少珍贵的建议?嗯?”
白梅凑近我,笑眯眯的,声音里却带有种咬牙切齿的狠劲:“我不明白一件事,就是你和Edward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告诉你嘉媛,各人有各法,没人是完美的,你也别活在旁人的嘴里。这次的主意确实是他给我出的——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们不像某些人,表面上正正经经,背后谁知道搞什么花样?……”
我一听就炸了——这不明摆着挤兑我么?我立刻沉下脸,瞪着白梅吼道:“你要骂我假惺惺,狐狸精,就当着面骂出来,犯不着指桑骂槐。”白梅也沉下了脸,语气阴阳怪气:“至少,我和Edward是名正言顺的恋爱关系。再透露一件事,我们暑假还去了一次美国东海岸,因为Edward要去纽约,费城和波士顿看大学,我就陪他去了……”
上课铃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白梅又扫了我一眼,装模作样地整了整搭在肩头的黑皮小包,在我眼前着实晃了晃:“他给的礼物——Dior的。”说罢扬长而去。
我气得干瞪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接下去的物理课上,我破天荒地走了神,回想刚才被白梅夹枪带棍的一通抢白,决心不再去当搅屎棍了。白梅你就去浪吧,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