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是前朝世家大族,不说金银铺地玉作床,也有家产万贯,良田百亩。
但战争面前,也不过似一粒尘埃,不值一提。农民起,田地夺;义军进,财产散。
仅剩的家底也在先皇的巧思下化为军费,建立起今天的华阳虎军,一步步谋夺天下。
萧家得了天下,成了天下之主。按理说,这点钱也就是小钱一份,随手漏点就是。偏偏天灾四起,国库空虚,乔老太爷为了不值钱的华贵名声一手抹掉。还借了一笔钱为妹子置嫁妆。
结果就是萧家金尊玉贵,乔家低到尘埃。堂堂前朝大族尽靠媳妇的嫁妆度日,老爷子作太傅时,还有微薄的俸禄补贴家用。自罢官以来,更是一无所进。
乔家本就要面临入不敷出的状态,屋漏偏逢连夜雨,皇帝又来作乱。给本就风雨飘摇的乔家送上一场风雪,真是尽心尽力。
齐氏起来看着简陋的院子,神色莫测。回过神本想唤人伺候,又突然想起如今境况。竟卷起袖子朝村中水井走去,勉力打了一桶水。路上,摇摇晃晃撒了不少,到家只剩半桶。
葛嬷嬷起床去看齐氏,发现齐氏不在屋内,转身朝院子跑去,正准备叫人去寻。
就看见一个黑点摇晃走来,她瞧着像是老夫人,又有些不敢相信,急忙奔过去。
正好听到齐氏自讽的声音“真是养尊处优惯了,一桶水都拎不动了。”
听这话,齐氏好像也是千金小姐的样子,又怎会自己去拎水。原来齐氏家原是商贾,父母早逝,独留她一人守家业。在女子寸步不能行的时代,她也是个人物。先是假借父亲命令调集一部分资金藏起来,又故意买不合时宜的物品使自己家破产,到乡下投靠亲戚。既保全了自己也留得一些财产,直到婚嫁时才取出。
葛嬷嬷忙大步上前,接过水桶,嘴里小声的劝着,“您怎么能做这样的粗活,留着老奴去就是。”齐氏不在意摆摆手,示意“没事。”便走进北屋坐着,眉头一会舒展一会皱起,似是在为未来的生活发愁。葛嬷嬷见此不敢打扰就退下了。
慈眉善目的人,谁也不会把她当做恶人;可偏偏她心中却在谋算媳妇的嫁妆。
“咕咕咕咕”,不远处传来精神抖擞的大公鸡极具朝气的声音。
楚语懵懵懂懂的醒来,本能要坐起来,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婴儿,一个激灵就哇哇大哭起来。宁静的清晨响起婴儿啼哭声吵得众人都醒了,除了小齐氏嘟哝一句“叫魂”又继续翻身睡下,其他人都起来了。
罪魁祸首的楚语此刻正窝在叶嬷嬷怀里,喝米糊糊。
“都是老奴不好,竟没注意到奶娘跑了。连累姐儿喝这个。”叶嬷嬷满是爱怜的看着楚语。
楚语小大人表示“我不是个小孩子,知道家里困难,不会挑剔的。”
楚氏可不这么想,也有些不满,又马上化为乌有,看着喝的正香的楚语满是心疼。
“嬷嬷,你一会去村里看看有没有人家刚生了孩子,换些奶回来。”
叶嬷嬷应道“是,奴一会就去。顺便给紫絮紫梨看看有什么合适人家。”楚氏点点头,接过孩子抱着。
叶嬷嬷刚走没多久,葛嬷嬷就进来,满脸笑意说,“五夫人,老夫人让大家过去商量一下章程。”早就说好的事,楚氏答了一声好,就抱着楚语准备过去。
葛嬷嬷却弯弯腰,放低声音说,“老夫人,让带上-带上您的嫁妆。”说完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楚氏蹙了蹙眉,似是不相信,“嫁妆?”葛嬷嬷低低的说了一声“是”,转身就离去。
楚氏想了想回到房间,想了会,准备去北房。
“嫁妆,怕是穷疯了。女子私产不能都动是律法,你不知道吗?”李氏声音大的都快传出院外。
小齐氏听见也跑到西厢起哄,葛嬷嬷赔笑的声音和争吵声断断续续传来。
乔芷鱼看着这场闹剧,看向母亲,像是问母亲“藏好了吗?”任氏不敢看她,看向外面。
她也不在意,跑到楚氏房间,看着楚语说:“婶婶,都说奶奶喜欢哥哥。如果妹妹和哥哥喜欢一样东西,该给谁呢?”一句童言童语,似是玩笑,点醒了楚氏。
乔芷鱼看着这个前世不存在的妹妹,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心里想“老虔婆,我倒要看看没米的炊你怎么做?”
前世,因为难产孩子死了,楚氏拿出全部嫁妆给家里度过难关,却喂大了齐氏的胃口,月子没坐完人就不在了。南哥和北哥,小小年级没了母亲,也不得齐氏看中,早早就出去养家。
楚语看着这个堂姐,觉得有些奇怪,也没放在心上。
楚氏看着这个女孩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像是在哄孩子又像是在哄自己:“鱼姐乖,这样的事不该你操心。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抄了,也没留下什么好东西。再说囡囡是女孩,不会和哥哥喜欢一样的东西的。”
乔芷鱼眼色一变,有点不相信。又仔细回忆前世发现抄家的人和前世有些不一样。或许因为这个,楚氏的嫁妆也抄了。自顾自的摇着头就出去了,也不说一声。
楚语虽然不知道这个家究竟到哪一步,却也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想要告诉楚氏,偏偏不知怎么表达,急得满头大汗。
楚氏将楚语放在床上,也不知从哪拿出一个荷包来,放在襁褓里。
楚语觉得硬硬的,有些膈人。这种情况,不用想都知道是银子。也不觉得硬了,躺的好好,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有银子,就差挂个牌子写上此地无银三百两。
楚氏瞧着小人这机灵劲儿,逗得直笑。说“囡囡,要自然,不然谁都知道咱们家囡囡是个宝藏。”她本就是逗乐,小人却当真了,还似懂非懂点点头。
屋外可就没这么和谐的氛围了。
大夫人对着北房,看着葛嬷嬷,破口大骂,指桑骂槐样明显的不要不要的。
小齐氏也不愿意,可没这么大的胆子,小声嘟哝着,看着就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齐氏黑着脸,说“都滚进来,不嫌丢脸。”
李氏唾一口,“您都不嫌做出来难看,我怕什么。”人还是乖觉的进去了。
李家原就不是什么大家,本就是建国后才得的芝麻官,又能有什么教养呢。
楚氏也急忙抱着楚语过去,才进屋就见大嫂跪在地下,也敢忙行礼。
等了好一会儿,齐氏才从假寐中睁眼,说:
“乔家是大族不假,但早已入不敷出也不假,这些年靠的一直是我的嫁妆。买了房子买了地,我还能剩多少。我也只是个普通妇人变不出钱来。如今家里遭了祸,我们再不齐心,谁还能看得起我们,怕是能把我们老弱妇孺生吞活吃,也是有可能的事。嫁妆这事你们愿意也罢,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今后你不要吃我乔家米就是。”见众人不说话,又继续道:“我跟你们交个底,咱们家现在只有十两银子。如今是秋天,我们没有粮食,还得买些粮食,又得花二两。底,我给你们交了,愿意的就交出来,不愿意的也早点说,我好备车送你们。”
大家被这个消息砸的还没醒过来,李氏和乔芷月早反应过来,大叫道“备车,去哪?”
“能去哪?当然是娘家”小齐氏不过脑子,随口答道。却吓坏了自己和任氏,他们娘家不过勉强温饱,回去也没有吃饭的地呀。
李氏早已凑到齐氏跟前,柔柔带点委屈说:“卫兵队那些人,就是雁过拔毛。儿媳手里还有二十两银子,首饰什么的也被抄走了。”
小齐氏也赶忙说:“儿媳这也有十七两。”
任氏想要说实话,被女儿一拽,“脱口而出的二十两就成了十四两。”
乔芷鱼看着母亲只少说了六两,就恨铁不成钢。要知道大伯母她们可是足足少说了一半之多。
乔芷鱼和大家一齐看向楚氏,楚氏利落的说:“儿媳手里还有五十两,还有两个皇庄。”
齐氏期待的表情慢慢变淡,小齐氏和李氏也大失所望。
楚语看着这些人,觉得贪心不足蛇吞象可能不是一个传说。
芷鱼也觉得这个数字太少了,要知道上一世还有金子,而这一世......
又岂止是乔芷鱼在怀疑,齐氏不甘心的问:“怎么.....?”像是自己也说不口,张张嘴没有声音。
楚氏见此不慌不忙,“母亲,当年嫁妆多是死物,压箱银本就不多。我们走得急,那些东西又带不走。最重要的是相公去年买的那块玉价值不菲,如今也不知流落到........”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齐氏也不问,乔芷鱼也勉强相信。因为上辈子的楚氏就不会撒谎。
院墙外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实人,飞奔离去。
看方向像是洛阳,荣安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