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记
第一卷:误落尘网中
第一章:少年
天郁界,烨星大陆,南隍帝国,墨唐城西,夜,深夜……
也是白昼。
天,湛蓝不再,水,碧绿已去,独留一片灰蒙与昏暗,一湾墨稠与恶臭。
入目之处尽是怪异建筑,四四方方,环肥燕瘦,或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如秀林之木;或连营百里密不透风,如残蜂破巢,高矮不一,参差不齐,形态各异,各行其是,杂乱无章。
道路之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非车非轿,不以马拉不以人抬,非屋非匣,谓之屋却能移,谓之匣却装人,更有甚者长蛇阵一般,破空而来,绝尘而去,应该,似乎居其中是人。
与一群群行色匆匆的一般无二,是人,只是同样透着与建筑、载人器如出一辙的突兀与怪异:或赤膊戴帽,或着帝新衣,或发色万千,如鸡窝乱麻……
今夕何夕,此处何处,我又为何身处其中?
少年孤身一人,茕茕孑立,举目无亲,立身人群之中,满腹疑虑。环顾四周,欲问道于行人,声嘶力竭放声呐喊,却悄无声息,欲招手引目,却被视若无睹,或许行人太匆匆。
匆匆行人迎面而来,穿其体而过,畅通无阻,少年大吃一惊,惊恐万分,方知残存心中一丝侥幸、半点希望,已然湮灭,他颤抖,惶恐,无奈且无助……
远离故土,在此却不属于此,或许曾几何时他属于此地,只是已然为此界所弃,又或者此界迫使他摒弃过往;或许他本不属于此,只不过匆匆过客,或许……
本能使然,情不自禁,呼喊钟叔,可惜白费力气,徒劳无功,聊以**罢了。
仰天长啸,回应他却是喷射而逝的巨型怪鸟。
少年,终于歇斯底里……
夜,夜?一条条不名发光体镶嵌于平面屋顶,如同白昼。
静,寂静,万籁俱寂,针落可闻,地静心更静,静的可怕。
此处是一间藏书室,一列列,一行行书架,栉比如鳞,一个少年俨然站立其间,还是那个少年,也不是那个少年,除其之外,别无他人。
少年手中捧书,书名曰巜宿命之天命者》关于超自然现象与力量,以外观着眼,似乎是古籍,作者佚名。在此之前,闻所未闻,似乎它凭空出现,仅为一场邂逅。
少年,可是我?为何在此一方陌生世界里,我却似曾相识?
不论是遭遇或是邂逅,阴谋或是巧合,自愿或是诱迫,总而言之,少年终归不由自主,沉浸所谓古籍,爱不释手,无法自拔。
少年翻开书籍,似懂,非懂。文字,或者符号一说,更名副其实,与周遭所现的文字,格格不入,风牛马不相及;再看,懂,行行列列,不正是学堂所授吗?
读,不读?少年内心苦苦挣扎,似乎有两人喋喋不休于脑海。最终,他险胜于他,读。
是人读书,还是书读人?少年一发不可收拾,目不转睛,全神贯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眼前书,似乎忘我无我。
文字与符号倒影印入眼中,烙在心底,突然,少年莫名其妙,心有所触,一股不可名状的神秘之感涌出心头,直奔双目,心旷神怡,炯炯发光,发亮,耀眼光芒。
目光如炬,真如炬,书籍自目光触及处,形成白点,进而纸张焦黄,白烟袅袅,最后跳出火苗。少年怡然自得,丝毫不惧,镇定自若,纹丝不动。
人不动,书动,书籍无风自动,书页快速翻动,文字与符号亦同速倒影入目,入脑入心。一页翻毕,即刻燃起,带火残页缓缓飘落,落在袖口,落在衣角。衣物沾火,一点即燃,少年依然岿然不动。
火势顺势而为,发梢散发着浓浓的焦味,他仍旧无动于衷,脸不红气不粗,古井无波,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之势。
所依靠一侧书架亦未能幸免,有干燥易燃书籍助威,火势迅猛,嚣张延。
然而,少年依然沉醉其中,不能自拔。藏书室内早已燃气熊熊大火,他却全然不知。
待末页阅毕之刻,亦是古籍成灰之时。
火势客气不再,客随主便,愈加放肆,着魔的心神终究难敌剧痛,大梦初醒,皮肉灼裂痛楚与刺鼻焦臭伴随而来,浓烟滚滚以致呼吸困难。少年变了个人一般,一脸茫然,置身火海却不知为何,谁TM的纵火,我得罪谁了,为何置我于死地?
多想无益,当务之急,求生逃离。久靠书架,腿脚麻痹而不自知,欲拔腿奔逃,身动腿不动,重重摔个狗啃。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身体跌倒之时,出于本能,伸手攀附相邻书架,可惜双手触及烈火,灼痛之下并未奏效,悲哀的是,不单未扶住,反而剧烈晃动书架,不巧,还倒戈相向。
一波动,万波随,连锁反应,一整排书架如多米诺骨牌般,陆续倾轧。少年埋身其中,散落书籍再添一把薪火。不幸中万幸,书架间隙有限,虽倒却未着地,层层叠叠,恰巧两书架形成狭窄三角夹缝,求生通道,恰好可以爬行,所幸少年平日里注意身形,并非胖子,胖,是要命的。
生死关头,剧痛已是无关紧要,竭尽全力往外爬,爬啊爬,爬啊爬,腿脚终于可以用劲。
终于,少年爬出夹缝,其余书架虽未倒,却难逃火势,一片火海,浓烟滚滚,肆意弥漫,能看清的唯有己身熊熊烈火。
此刻撕扯衣物并非良策,浪费时间只有死路一条,死无全尸,省钱火化。只能凭着记忆与运气,不顾一切往外冲,或许有一线生机。
欲借衣物掩捂口鼻,捧起的却是一团火,与其徒手遮掩形同虚设,倒不如放开双手,保持身体平衡,添些速度。
百米赛跑,生命与时间。
少年俯身,眯眼,屏住呼吸,撒腿即跑,一路奔跑,转左转右,已达身体极速,称之人体漂移毫不为过,起点至出口不过百余米,却是如此漫长,堪比人生路,心中庆幸并未走错一步。
与烈火迥异的光芒——闪电,突然入眼,出口近在咫尺,希望不在田野而在眼前。
路,难免一帆风顺,或许可确保自身不犯错,然而他人难料,或许,尚要代他人受过,比如此间少年。
砰的一声,少年心中恶骂,“是哪个王八蛋,老天你tmd不长眼。”呵呵,是谁不长眼!
一把椅子,不偏不倚,断路而拦,那是人行道。图书馆人满为患,不知哪位童鞋临走之时忘记将椅子归位。以往,类似情形从未有之,偏偏错误时间,错误地点,遭遇错误之人。不论出于何种缘由,那位童鞋无心之过,为少年埋下祸根,谁之过?路人甲亦或是少年自己作为书管员疏忽职守,人生路总是如此,说不清道不明。
总而言之,少年狠狠撞上椅子,一个趔趄,鬼使神差般,撞上了浏览桌与管理台,或许太快,走得太快难免会跌倒。
少年倒地,吃痛大叫,口鼻呛入大口烟尘,干咳不止。
头痛欲裂,侧身脏器同震碎一般,手脚亦如断筋折骨。哪里跌倒哪里爬起,都是鸡汤,救不得命,几经挣扎,终是一蹶不振,只可勉强爬行。
生念不绝,身体稍有缓解,爬速快了些许,但出口所处四五米之外,依然遥不可及。
手扒脚蹬,良久,奄奄一息,垂死挣扎间,少年终于得闻火海之外的世界,那是滂沱大雨,电闪雷鸣,雨水激溅而来,丝丝凉意,是回光返照的幻觉?还是希望之光?不论如何,心中求生欲望又强几分。
苦苦挣扎,爬,爬啊爬,双手使劲扒,双腿使劲蹬,爬啊爬,也不知爬了多久,只知痛感愈发的强烈,直至锥心,只知浓烟熏得泪流鼻滴,直至逼入心肺,或许是求生本能使然,或许是上天的眷顾,直至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少年一手落在门边。
一阵冰凉,一手湿滑,水,是水,不是幻觉,是真的。少年大喜,“天不绝我啊!”
少年激动万分,终将脱离火海逃出生天,终于得见点点光芒,真真切切,久违的灯光,可爱至极的及时雨,另有那调皮的闪电,一切倍感亲切,拥抱,急不可待。
少年此刻有如神助,痛觉全无,四肢充满力量,不顾一切往外爬,任由冷冷的冰雨胡乱的拍,接受天雨洗礼。
双手扑空,身体霎时间,自数十级阶梯之上,翻滚而下,直至阶梯底部,少年自始至终,舒眉敞笑,双手捧水而饮,任由雨儿轻吻,吻走伤痛,任由风儿拂拭,拭去尘埃。雨声,风声,雷鸣,电闪,树舞,一幕精彩绝伦的大自然交响曲,悄然而至,心旷神怡,尽情享受,毕竟劫后余生。
可是一切为时尚早,或许这不过是上天跟少年开的一个玩笑。
雷电尽情舞动,却意在少年。迅雷之势,不及掩耳,天涯咫尺。
即便历遍千辛万苦,也尽是徒劳白费,希望尚在萌芽,却即将胎死腹中。平生种种画面,一一闪现,不一而足,最后:“爸妈,来生再见”。
他与他,同样颤抖着,惶恐中,同样无奈且无助,尚来不及仰天长叹,无情电莽早已刺透少年躯体。
不知是他抛弃了世界,还是世界遗弃了他,魂去尸长留,少年身属何方,魂归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