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自从有了天生一对的传言，再遇到小品中有夫妻档的时候，就开始有人说：“哎，好像应该让韩娜来演妈妈吧？”
说话的人也都不是真心，只是忍不住贫嘴，因为这话要么早说，等到大家都走了只有演员留下来排戏的时候才说，根本来不及。
而且韩娜青春靓丽，看起来怎么也不是妈妈的感觉。总是像韩冰月这样因为胖而显得老而丑像个中年妇女的才适合吧？韩冰月猜大家不言而喻的默契就是这么一句话。但是这么一来，不是委屈了沈晗吗？
所以从此以后，韩冰月渐渐不再编角色中有父母的戏。其实适合中学生演的小品类型有很多，她开始改编一些名著，譬如白毛女，韩娜就可以演喜儿，沈晗就可以演大春哥，剩下的黄世仁穆仁智杨白劳，并没有父母。韩冰月安安心心做编剧和导演，必要时利用她美丽的声音当一把旁白，已经够得她忙，只有在偶尔需要有个老太太之类的角色时才会有她亲自出马。
没有人对这样的变化有任何疑议。他们对这些文艺活动越做越精熟，他们班总是能在学校的各项比赛中出类拔萃，全班人越来越团结，感情越来越好，而韩冰月也越来越得到大家的佩服和喜爱，男女都不例外。
大家常常喜欢单独找她，说一些很体己的私房话，大多数无非是自己喜欢上了谁、或谁喜欢自己而自己心里很矛盾之类的心事。韩冰月有成熟细腻的内心，总是能把他们开导得心胸畅明，或至少能引导他们把憋在心里的话、以及自己原先并未意识到的想法，也一并通透地梳理顺来。
她变成了大家的知心姐姐。
在这样年轻而充实的生活里，一点点苦也变得容易承受很多，这就是安琪把我带到这个时空的用意吧？韩冰月一个人的时候，常常这么想。
韩娜终于下定决心把她的小秘密告诉韩冰月的那个中午，她破天荒地留在学校吃饭，因为爸爸妈妈那天中午有事都不能回家，她回了家反而没有饭吃。
她跟着和韩冰月平常一起吃饭的那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去了食堂又回来，第一次留在学校过集体生活让她感到十分新奇。在食堂里，他们班的女生坐了一桌，男生就坐在旁边一桌上，沈晗自然也在其中，于是大家就开始使坏。
比如韩娜因为第一次在食堂吃饭没经验，看到不认识的菜也买了，吃了一口才发现是自己最不喜欢的东西，发愁着怎么才能又不让自己难受又不浪费，周野马上就高声提议了一句：“给沈晗呗，他保证给你吃得干干净净的！”
在大家的起哄声中，两个当事人都胀红了脸，骂周野嘴巴坏，周野便又有了更坏的机会：“哟哟哟，看这两口子够夫唱妇随的哈，骂人都这么一致！”
这句话一说出来，两个人又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缄了口，只作听不见。
这当然还是落入了周野的逻辑里：“你看你看，说他们夫唱妇随他们还非要表演给我们看啊，不说话的时候又都不说了！”
旁边的人笑得都快喷饭了，沈晗干脆站起来拎着周野的上衣后领就往外拖，周野只好大声告饶，连连保证再也不说了才得以重新回到饭桌前，嬉皮笑脸地说别的事儿去了。
回到教室后，大家照常一边写作业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儿。韩冰月的同桌中午是向来都不在学校的，韩娜就直接跟韩冰月坐在了一起。等早上留的作业写得差不多的时候，韩娜就拉拉韩冰月，小声说：“咱们出去走走吧。”
韩冰月点头应允，两个女孩子就拉着手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正好迎头碰上沈晗从门外进来，三个人之间忽然气氛尴尬，也没打招呼，只快快地擦肩而过。
下了楼来到午间安静的操场上，她俩找了一块干净的台阶坐下，背对着她们的教学楼。韩娜小脸红红地，问韩冰月：“冰月，你听中午周野的那些话呀，平常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常常这么说我和沈晗？”
韩冰月点点头：“是啊，大家都把你们当作了一对，没事儿就拿来消遣呢。”
韩娜的脸就更红了。她本是粉嫩嫩的圆脸，这样一来，像极了一个水灵灵的苹果，让人忍不住地喜欢，忍不住地想要得到。韩冰月痴痴地看呆了：唉，连我都看呆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韩娜想了一会儿，仿佛才终于想好该如何开口似的：“冰月，那你呢？你也觉得我和他是天生一对么？”
韩冰月不能撒谎，尤其是当事人这样的问话如此地充满了暗示的意味时。她只好老老实实点头：“是啊，你们俩是天生一对，也许将来，就会是我们这个班出来的一大佳话呢。”
韩娜便笑着不再说什么。韩冰月一咬牙，索性替她说了出来：“娜娜，你喜欢沈晗，对不对？”
韩娜见她这么直愣愣地说出来，脸登时就红透了，却也因此而索性不再扭捏：“嗯……我真的好喜欢他，觉得他太好太有男子气了！自从、自从咱们秋游那次他把我找到之后，我天天都想着他，恨不得时时都能跟他在一起……冰月，你说，他也会喜欢我吗？”
韩冰月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回答，一时之间却又对自己不忍心而不能实话实说。这个故事终于又要开始了，这回是真的开始，超越了流言的，货真价实的开始。
她躲避地回头朝她们的教室看了看，却竟发现沈晗正独自一人倚在走廊的栏杆上，往这边看过来，更确切地说，就是往她们俩看过来。他的目光同韩冰月的一碰上，便赶紧各自转开，装作没有发现。
你在这里想他，他却在那里看着你的背影——唉，你们俩，总是爱得太美太动人！
韩冰月在心里哀哀地叹了口气，转回来对韩娜说：“娜娜，你说哪个男生能不喜欢你呢？沈晗又怎么会例外？”
转过天来的自习课，沈晗走过来，请求同韩冰月的同桌换座一节课。
韩冰月诧异地看着他。事实上，常常有同学在自习课的时候请求同韩冰月的同桌换座，然后跟韩冰月一起坐一节课，俩人可以说悄悄话。但在这之前，沈晗从来没有这样过。
他拿着自己要写的作业在韩冰月身边闷头坐下，一声不吭，甚至没有看韩冰月一眼。韩冰月心想：该来的终归要来了……他一定也是要同我说，喜欢韩娜的事情。应该是那天看见我和韩娜亲亲密密地坐在一起，意识到我会知道韩娜的小秘密吧。
安琪，在另一个时空，我不过是见到了他俩的结果，而你把我遗落在的这个时空，是要我把他俩这一轮回从始至终的过程也以第一人的位置亲眼目睹么？
她忽然想起感恩节的那个晚上她做的那个梦。直到这时她才明白，为什么她会在梦里见到沈晗到底是怎样在B大校园里把韩娜捡到的，而为什么她会无缘无故地坚信那就是事情最真实的样子。那一定是安琪送给她的梦境，她要她亲眼看见亲耳听到，她要她死心。
的确，她不是曾经对安琪说过吗？即使仍然是那个时空，即使在那个时空里沈晗和韩娜是上天注定，她也还是要那个时光倒流的机会，只为让自己死心。
安琪，安琪，你到底是为我好，还是狠心？你到底是心疼我的伤心、还是意趣盎然把我的痛苦玩弄于股掌之上？
她这样默默地等了很久，竟然不见沈晗主动说话。她奇怪地偏过头去看他，好奇战胜了怯懦，她主动问他：“沈晗，你有什么事？”
沈晗摇摇头，嘴唇紧紧闭着，仍是不肯同她目光相触。
她越发不明白，又问：“沈晗，你怎么了？”
沈晗还是摇头，刷刷刷疾笔写他的作业。
她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多事，也收回心来写自己的作业。
他们俩就这么默不作声目不斜视地坐在一起写了一节课的作业，一句交谈也没有。直到许多年以后，韩冰月还是会偶尔想起这节诡秘的自习课，沈晗想要说却又终于没有说出来的话，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所有人在爱情面前都是一样的卑微，就连那么优秀的沈晗，因为爱上了韩娜，就变得这么不自信不确定，甚至比别人都更胆怯，连倾诉的勇气也丧失一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