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晨起,贺兰和奉收到南祤的消息,便赶忙来了南府。
南祤临去宋府前,把南浣的佩剑交给了贺兰和奉。
“你也许比我有办法。我知道你心里的大道理不少,也知道你经常与浣儿戏耍和畅聊。很多事她早晚要看明白的。只是她也才九岁,又是个女孩子,内心干净的很,总是不愿意去接受这些阴暗和肮脏的。”
南祤向南浣房间的方向望去,最后又道:“交给你了。”
“知道了南祤哥。你放心吧。”
贺兰和奉到了南浣房前,敲了敲门。
“阿浣,是我。我可以进来么?”
南浣没有回应。他便轻轻推了推房门,却发现这门被南浣从里面找东西抵住了。
他做不到暴力地踹开门,于是站在门外道:“别把我拒之门外啊。我有事要同你讲。”
南浣依旧不理他。
“我今早一起身就赶来,也没用早膳,现在还饿得要命。南府的人出去了不少,你忍心让我一个人这么站在这里么?”
南浣从榻上坐了起来,走到门前,把堵在门口的那把椅子挪开。
贺兰和奉听见了里面终于有了动静,笑了笑。
南浣开了门,迎上了少年的目光。
这的确是张很好看的脸,也透着英气,与南祤一样耐看。只是贺兰和奉是比较有亲和力的,而南祤总是冷冷的。
光是看到和奉的脸,就能让人心里舒坦一点了。
贺兰和奉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握着南浣的剑。他看得出来,南浣昨夜到现在定是没睡的,当然也感受的到,她心里很不舒服。若不是双手都提着东西,他定会忍不住摸摸南浣的头。
两人进了屋,贺兰和奉把食盒和南浣的剑放在了桌上。他说:“我把我娘做的早膳拿来了一些,我们一起用吧。”
南浣没有坐在桌边,而是又回到了榻上。
“我吃不下。”
贺兰和奉听了,把盖子盖上,坐在了塌边。
南浣背对着他,问:
“和奉,我对青儿不好么?南家对下人一直都不严苛,给他们的银子也是比别的府要多的。我觉得青儿和我投缘,直接把她带来我身边做近侍,可是她却为了宋玄嘴里所谓的更好的待遇,就要换弦来害我哥。“
“阿浣,这一个月来我每次来都看得到你对青儿的好。但是你们毕竟只做了不到一月的主仆,你连她究竟是个心性如何的人都无法完全知道。这世上为利所趋的人多得很,你只是遇到了这其中之一罢了。”
“那宋玄他……”
“这嫉妒之心人人都有的。只是有人能忍,有人不能忍。我当初看南祤哥那么厉害,还总被长辈夸赞,我也是嫉妒过的。只是,有人懂得技不如人要靠的是提升自己来弥补,那自然就有人不懂这个道理。”
“昨晚想了那么多,我有些害怕了。哥哥说过,皇家王臣的明争暗斗,连后辈都会牵扯进去。我不喜欢争来争去的,更不希望有人因为这些争斗而没了性命。”
“我们生在朝廷大员的府中,生在了皇城笠都,从一开始我们的命运就注定和这些争斗脱不了干系了。我爹上次差一点就命丧在刺客剑下,那时我就明白,身为王臣的危险。
我见到过很多我们府上的客卿,也知道有不少人都曾经倒戈和背叛我爹。我爹想狠狠处置他们,有的人付出代价了,有的人却找到了大靠山。起初我觉得很难以接受,那些几日前还给我送小玩意哄我的人,现在转头就成了别人府上的客卿,甚至成了对我们家有敌意的人。背叛很多时候都是没有预兆的。”
“可是,真的那么容易接受么?”
“阿浣,我娘跟我讲过,要试着去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在对待别人的时候,别把全部的真心都用上。你当然会有自己信任的人,但你不能把真心给每一个人。否则,哪一天你被别人威胁时,你的牵绊和弱点会很多,又或者哪一天遇到背叛时,你会感受到心里无比痛苦。”
“怪不得,王臣的朋友都很少。”
“圣上的朋友那才是真的少,因为他的地位实在太高了。”贺兰和奉道,“你想,如果我们是普通人家的子女,自然就不需要这么做了。可我们不是。爱自己,使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别人啊。你告诉我你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的。”
南浣转身坐了起来,看着贺兰和奉的眼睛。
“那……和奉,你是不会背叛我的吧。”
“当然。”
贺兰和奉赶紧回答道:“我会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你,我贺兰和奉是值得你的真心的。”
贺兰和奉拿了一小块饼,放到她嘴里,笑得很宠溺。
“我觉着,爱自己的第一步,就是好好用膳。”
南浣心里此时才是真正的舒服了些。
“身边有和奉、哥哥和阿澜这些很成熟,而且一直陪着我的人,这已经很幸运了吧。只求这世间的肮脏,可以离我和他们的生活都远些。”南浣心里想着。
贺兰和奉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她也捧着贺兰和奉的脸揉了揉。
老百姓皆向往达官贵族的生活,谁又知晓身处其中之人的难处。
此刻两人之间的这份安宁与快乐,显得格外珍贵。
“对了”,和奉问:“青儿你打算怎么处置?”
“放了。”南浣语气中听起来没有一点恨意。
“放……放了?”贺兰和奉有些惊讶。
“你没听错,我说我要放人。离开南府,她去哪都行。”
“你不处罚她吗?”
“没必要。反过来我还要感谢她让我看清更多东西。她没伤人性命,罪不至死。”
和奉点点头,道:“好吧,你的人,你说了算。”
“她,不再是我的近侍了。”南浣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不是恨,只是失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