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宴席,皇城里官位不低的大臣,全都带着自己的夫人和孩子来了。
南浣同贺兰和奉挨着,坐在南沉昭与贺兰诚的身后。
席间,各个大臣都表现出对大将军和南沉昭的称赞。当然,有真心的,也有虚情假意的。皇帝心里明镜似的,却并不排斥。人往高处走,再说这些人已经表达的够含蓄了。
有人夸着夸着,就夸到了南祤身上。
“南少爷也是少年英杰,不仅骑射身手曾在比赛里拔得头筹,今年的文试武试竟都一次通过。如此英才,圣上也是称赞。”
皇帝点点头。“南祤这孩子,从小不争不抢,不心高气傲,成熟沉稳,的确是一众少年里的榜样。如今既然入仕为臣,就好好历练,靠本事升官。虽说入了仕便可自己开府了,但南大人就一子一女,你和小浣都要多陪陪他。”
贺兰诚端着酒盏,默默听着。他身旁的元翼,微微皱了眉。
而那贺兰慕,也就多亏他自己坐在最后一排不引人注目,否则他几乎要溢出眼底的嫉妒,要惹来许多非议,麻烦。
皇帝又说:“待你娶妻时,便会赐你一块地来开府。”
南家人都跪下叩头。
“叩谢圣上!”
南浣起身后,贺兰和奉小声对她道:“圣上说了此番话,足见对南家的重视。谁想动南伯父,怕都要三思了。这样一来,虽然招嫉妒,但真敢动手的人的确少了,这对你来说是更安全的。”
南浣捂嘴笑了笑,调侃道:“那些地位高一些的该这么闹就怎么闹……和奉,你对自己都没这么上心。干脆来我家做我第三位哥哥吧。”
“阿浣……”和奉刚想问些什么,南浣却突然有些晕眩,他赶紧扶住。
皇帝看到后问:“这是怎么了?小丫头没偷偷喝酒吧?”
听见这话,南浣不顾头晕,赶紧站起来拼命摆手。
“圣上,臣女没……。”她脸红红的,还是觉得有些闷,说话也没怎么有力气。
皇帝瞧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好笑。转而又问:“可需要大夫瞧瞧?”
“臣女只觉有些闷,出去走走就好了。”
“准了。”
“谢圣上。”南浣施礼后就要往外走。她还是晕,走路有些晃悠。说实话,那的确看着像是喝了酒。
和奉也起身,道:“圣上,外面黑,能不能……”
皇帝自然懂。当年他也这么追过王后,父皇也准了。
想到先帝,他神色有些黯淡。
他又微微笑了笑,对和奉说道:“也准了。去吧。”
“谢圣上!”和奉赶紧跟了出去。
南浣听见身后的声音,回过头来看。
“咦,你怎么跟来了?”
“不放心你。”和奉道。“为何突然不舒服?”
“没事没事。”南浣摆摆手:“我就是知道爹要回来,昨晚没怎么睡好罢了。方才叩头后起身有些猛……就觉得有些闷,有些晕。现在出来透透风,已经好多啦!”
和奉突然笑了。
“你这坏蛋,是又想到什么了?”南浣轻轻戳着他的脸问。
“想起刚才,圣上问你有没有偷喝酒的时候,你极力否认的样子,很可爱。”
南浣装模作样道:“这位仁兄,你真的不怕我这武将之女,对你动手么?”
“仁兄?”
“不然呢?”
和奉又想起之前在南府的大树下,南浣对他说的话。还有席间,她对自己的调侃。
他突然认真起来。
他看了看挂在南浣腰间,那个为他所赠的玉牌。
“阿浣。”
月光下,他的头发飘逸着。他声音里有试探,甚至还夹杂着些胆怯:“你是不是,拿我做哥哥?像苍澜那样?”
他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让南浣一时没反应过来。
过了会,她说:“不全是。但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
和奉觉得自己好像没得到什么答案,又好像知道了一点。起码,她的答案并非“是的”。
……
皇帝看贺兰和奉对南浣感情不简单,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他虽想到当年的自己和王后,心里自不会拆散这两个孩子,但皇帝向来多疑,依然要以此来探探两家的忠心。
南浣与贺兰和奉离席后,皇帝问道:
“这两个孩子倒是很投缘。你们两家可有让他们成婚之意?南家和贺兰家若成了姻亲,也是一桩好事。”
柳沅璟心头一紧,跪下答话:“谢圣上为孩子们考虑。但毕竟还是孩子,都没到十五岁,只是相互当知己好友看待,我们瞧着他们平日里能玩得起来,便由他们去了。南家和贺兰家都是为圣上做事的,晚辈的婚事自然也要听由圣上。”
“当年王后嫁时,也才十二。民间的那些俗语无需太信奉。但既然说了,那便等过两年再议。”
皇帝轻轻勾了勾嘴角,这抹笑,的确是意味深长。
“是。”柳沅璟应声。此时,南家与贺兰家的人,才算松了口气。
南沉昭与贺兰诚都是朝中大员,如今南沉昭又掌握北军军权,若是说他们有联姻之意,在皇帝心里就可能有结党之嫌。虽说朝中结亲之事不少见,但毕竟双方都是武将,军权大事,皇帝怎可能不疑心?
显然,皇帝对方才柳氏的回答是满意的。
过了一会,大将军突然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很惊讶的申请。
他想辞官回乡。
皇帝是希望他多留几年的。
“大将军再过一两年便要七十,此次征战却依旧能主动请缨,带兵攻克越司。我大珵新选拔的年轻将才还要你再多指导几年。大将军再留五年,五年之后,定要你衣锦还乡,朝廷为你养老。”
话说得很明白了,皇帝如此挽留,大将军决不能拒绝。
“老臣明白,接下来的五年,定当尽心竭力。”
“辛苦大将军了。”皇帝方才同南浣和奉说话的和蔼语气早已不在,又换回了帝王的威严。
“老臣谢圣上。”大将军刚要跪,皇帝又拦道:“免了免了,今日是庆功宴,何必如此拘谨。”
一众人战战兢兢,终于等到晚宴结束。
皇帝留了南沉昭和大将军答话,让其他大臣携家眷回府。
“南大人,北军已交付给你了。那你们二人觉得,这统领南军的勇将军一职,交由谁更为合适?”皇帝问道。“大将军先说。”
大将军俯着身说:
“是。圣上,老臣想先冒昧问一句话,请圣上莫怪罪。”
“但说无妨。”
“圣上可是要在老臣返乡后,从德、勇二位将军之中选一位,做下一任大将军?”
“确有此意。”
“老臣举荐贺兰诚。贺兰诚统军军纪严明,也从不徇私枉法,依臣所知,贺兰家门下只有客卿,从不结党营私,也几乎没有什么政敌。且他忠心为国。其子圣上也是见过的,那么好的孩子,定然与父亲的教诲有着很大的关联。”
“南大人认为,贺兰诚此人能否担任?”
南沉昭一向对贺兰诚无比信任。他一直认为,官场前朝的人和事向来诡谲,只有贺兰诚一人与他一开始就相识。一路走下来,到了现在的位置,二人依旧如兄弟般相处。贺兰诚的才能,他一直很钦佩。
但正因关系要好,在多疑的皇帝面前才更不能表现出一点偏袒。
“圣上心中定然有了人选。圣上选的,定是好的。臣该做的,便是等待圣谕,看看这位将与臣共事之人是谁了。”
“很好”。皇帝眼神缓和很多,还有了一份满意。
皇帝是认可贺兰诚的能力,正因为他已有打算,才在席间选择试探南家与贺兰家。只要忠心,再有才能,便可用。
“此事已有数了。你们退下吧。”
“臣告退。”二人弯腰低头倒退几步,然后转了身向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