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守护天上人间,万里山河的战神,而我是只想守护他的娇花。
她是一朵攀缘的凌霄花,喜欢上一个人。他本是九天的上神,是她此生翘首以盼的期待。喜欢上他,是一件甜蜜又痛苦的事情。
她不是春花,酷爱阳光,喜欢温暖,盛开在夏季。她叫陵苕,遇见他是意外。这是一个俗套的故事,九天的上神偷偷下凡在人间取乐,无意洒下的琼浆让她成为一只小小的精怪。她是他院墙上一朵不起眼的小花,野蛮生长,并不惹人注目。
我本不是什么坚强的生物,甚至无法独立于风中飘扬,我攀附墙壁,在这万千世界里独守属于这一隅的静谧。遇见他,是我的劫。
他是九天上权重的神,威望的神。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就继承父神的君位,成为九天的期待。他的父神是九天上有名的战神苍煗,而他是战神血脉与神力的延续,他是苍凛。
从小他就明白自己肩负的重担,他该守护这天上人间,万里山河。从没人问他喜不喜欢,就连母神也是对他寄予厚望,甚至吝啬给他一个笑。九天的战神没有软肋。在星辰升起落下,日夜转变的九天上,他除了修炼还是修炼。神力是父神战死前留下的,他用的还不是很熟练,守护是一件长久的事,魔族一时的重创并不能带来永日的安稳。
他从不问为何父神将这万千神灵的命交予他手上,只是觉得有些寂寞罢了。他少时便已登高位,神职在九天上少有可及,他们都对他分外恭谨,按着神仙的位份给他行礼。
苍凛生的白嫩,不似其他战神看着威武。为怕旁的神仙说闲话,他想了许多法子,又作一副老成的模样。平时见了总是单手握拳至身后,也无表情,觉是个不好惹的神仙。司命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
当神仙的日子很无聊,苍凛整日修炼更是无聊。司命比他位份低,但却是他偷偷羡慕的仙,总是拿着他那掌管人间命格的本子,看到惊喜之处,道一句“妙哉妙哉”,后又读至无趣之处,再在本子上添上几笔。
那日,他实在好奇,装作巡视九天安全,去了司命的神殿,再乘着司命给他行礼的时候偷偷顺走了几本。命格里有人为谋求钱财抛妻弃女,有倾国倾城之色颠乱朝纲,亦有巧遇机缘报恩的精怪,那些是他未曾见过却默默守护的人间。
后来,他去的多了,被司命发现,无意成了知交。人前,他还是不可企及的战神,人后,他与司命趣说着凡人的气运。
九天的守护神看腻了这凡人眼中的琼华,看腻了这触手可及的万千星辰。终于,他偷偷去了人间,以凡人的角色,看他们的山河,看他们眼中的九天。
他给自己劈了个院子,石凳,石桌,还种了几许花草。他隐匿了自己的身份,在这里,他再不是九天的战神,而是随性而行的苍凛。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只是人的感情复杂,并非一日可以学成。他看了司命那么多的话本,看了那么多的家破人亡,生离死别。但他终究不能理解,因为他是个动动手指就能获得所有的上神。
他尝了人间的烧鸡,看了人间绝色,但仍旧寂寞,这无尽的空洞几乎吞没了他。九天与人间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些充沛盈溢的感情没有一份独属于他。他只有对世间万物的责任,却没有爱。他向司命借了琼天最烈的酒,在人间的小院大醉一场,他无意洒落的琼浆于生灵却是另一种机缘。
烈酒让苍凛大醉,却又意外清醒。不然他怎么记得在跳轮回台的时候将战神之力抽出交予司命,他不知道这样的因会铸成什么样的果,比起长久无望的平淡,他更想要的刹那间的永恒。九天会因为少了战神而动荡不安,但少了苍凛却不会。
她长久的在等待,等待下一次的花开,等下一次的他来。
我看得出他是个神,在他凭空出现在这里造了这个院子开始。院子的围墙成了我长久的依靠,或许是他的神力过分充裕,我开始有了灵识。他并不是时时待在这里,但回来的时候手里必定拎着些什么。糖葫芦,烧鸡,面具,女人的发簪,小孩的拨浪鼓,集市有的,他一定也有。院子里堆了很多东西,他从不打理这些。只是凭着性子今日玩这个明日玩这个,有时候带上面具,抉一个诀,叫来另一个神仙,吓神仙一跳。
那些东西大概在他当神的时候从未见过,因为他用女人的步摇绾了发,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见然后提醒他,不过那只步摇他用了半月。他会在院里喝酒,舞剑。但院门从未有人踏入过,他在这里遗世独立。我似乎懂了他的孤独,生了陪伴的想法,即使是一朵花,我也想在这里陪着他。
我碰了他洒的琼液,成了精怪。等我化成人形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不见。我在这里等他,等下一次作为陵苕的遇见。
院子失了神力的保护,杂草渐生,那些原在这里修炼的生灵也大都离开了。我守护着他的院子,和那些他买回来的东西。我不知道多久才能等到他,这是一场没有期限的等待。
战神陨落的事情并不是秘密,我的妄想定是要落空的。院里的小妖有的嘲笑我,有的安慰我。我并不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不再等待,而是开始寻找。这或许是一件很难的事,但并非完全不可能的事。我本就是因他的神力而生,若他在人间,凭着身体里微弱的牵引我定能找到他,我笃信。
喜欢一个人,便是世间万种磨难,百般刁难,我亦有勇气对抗。
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满身伤痕,用尽最后的力气于战场上与敌人厮杀。那些难捱的等待和寻找时未知的恐惧顷刻消散,只剩委屈与心疼。天道为何不对他好些,他明明是这天上人间最璀璨的光。
我使了法术,从刀口下捡回他的一条命,再晚一些,那些万里跋涉的善果大概只是为他敛尸。
沦为凡人的苍凛依然是孤身一人,他于乱世中失去父母,兄弟,朋友。最后的结果大概是化为金戈铁马下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
我在山间化了座小院,隐了身份,假作山间采药的孤女,告诉他是我救了他。他欲离开,但惨烈的伤势并不允许。我携恩要挟,不让他走,告诉他这条命是属于我的。他以后得帮我采药赚钱。我寻了百年才寻到他,怎么可能放他走。
我并不擅长药理,只是每日掺了微量的法术来治理他的伤。他渐渐能下地行走,抢了我的药筐,去替我采药,不过他并不识得药草,所以算是我俩一同采药,不过他背着筐。
我不过是个假的药女,若是没了山中精怪的指引,也寻不得真的治病的药草,只是胡乱的指一通,让他采那些看着相似的花花草草,他也不懂,我说什么是什么,也不疑问为何每日采的药都不尽相同。他这种处处都依着我的样子,我很是喜欢。
后来他大概从我瞎采的那些草药里摸出了些门道,大多时候我就坐在一旁,用山间的小花编花环顶在头上,等他采完。至于那些药草能不能用我自是不知,也不在意。
到了集市开放的日子我就背着那些草药偷偷寻个地方休息半日,再拿着法术变出的金子去集市上换生活需要的东西。
我们住的这所院子是按着他还是神仙的时候劈的那处院子化的。墙壁上满是火红的凌霄花,现在的他不知道其实我也是其中一朵。
他总是很沉默,像从前的苍凛那样。我不知道该怎么样让他开心起来。
有时候,我会按着他原来的喜好,给他带些玩意回来。像那时的他一样,摆满院子。
我告诉他,“院子里的这些都是你的。”包括我。他笑了,比花好看。
我知道我喜欢他,在他还是神的时候。我渴望陪伴他,却怕这一切是以陪伴为名对他的另一种伤害。天道用存亡来要挟他,我用救命之恩要挟他。我与那些强行被赋予的责任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更龌龊。
我渐渐的不再缠着他一同上山采药,也不再带一些玩意讨好他。墙上的凌霄花渐渐暗淡,如同我的感情渐渐死寂。
我告诉他,“你欠我的命已经还清了。”
那一日,我如同往常一样去集市。寻了山野里的一棵树,化作原身攀附。这种依靠的感觉让我熟悉,不再那么害怕失去。我放他走,让他寻找这世间他真正喜欢与爱,而不是被责任束缚。
我不会离开,只是休息一下,换一种不打扰的方式再陪伴。如果他需要我话...如果他需要我,我这么想着,沉沉的睡去。
我做了梦,梦里回到了他劈的那个院子,我除着杂草,等着他来见我,告诉他世间独此一份的喜欢只给他。他不会再孤独,我会陪着他,他笑了,比我喜欢的凌霄花好看。
等我回到山间小院的时候,苍凛已经不在,如同那一日等我化作人形,他已经消失。
我跨越时间的寻找与等待,都成了虚妄。原来有时候放弃比坚持更困难,我再没抵抗磨难的勇气。
我化作原身,隐匿在墙壁上那丛失了颜色的凌霄花中,等待来年的花期。
此时司命的神殿,“苍凛,饶命。你的命格是命簿自行生成的,不归我管。”司命大喊。
苍凛跳下轮回台后,每一世转生成的凡人都是孤苦的命格。没有亲人孩子,最后战死。与九天上的他的悲惨简直如出一辙。若不是陵苕用法术救了他,他必定又死在战场上。
不过,他被强行更改的命也不会长久。陵苕放他离开的那一日,他并未走,只是见天黑她还未回来,便亲自去寻,失足落下山崖,回到了九天。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司命算账,他本想偷偷跳轮回台感受一下人间真情,结果却被这样摆了一道,真是怒火中烧。还被司命造谣说他殒了,真是大胆。
他拿了神力,去寻凡间的陵苕。四处无人,诀了土地来问。他回了那座山间小院,看见墙上几近枯死的凌霄藤,心中涌出几丝心疼。用仙术却治愈不好,只得用神力护着,重新回到九天。
“想办法给我救活她,不然要你好看。”他威胁司命。
司命寻了各路药仙,都不知如何唤醒这颗枯死的花藤。大概陵苕私自改了仙命,受了天道的惩罚,这才救不回。
最后苍凛去地府寻了三生石,看了陵苕的过去。
战场上看似简单的相救,是那朵娇弱攀缘的凌霄花寻遍极恶的战场后求来的。她满心伤心,以为苍凛陨落,不知道他其实是跳轮回台去了人间。她只知道神不会死,陨落于何处却是不知。苍凛是战神,定然是在战场上。
她一个小小的精怪,寻遍三界,见过的战场比天界的战神还要多。魔界和天界的战场不似人界,她的法术保命都难。只能在结束后,于疮痍的土地上寻他。若是活着,是上天保佑,若是死了,她也能为他超渡,寻找他的转世。好在她寻到了,在那一日的战场上救下他,医治他,陪伴他。
那些集市上买来的小玩意,是陵苕从原来的院子里搬来的,那是他从前无聊在人间买来的。她都帮他好好存着。
苍凛从未给过他什么,最大的恩情不过是那日无意洒下的琼液。他的苕苕历经沧桑只为予他一份独属于他的爱。
为神千年,为人百年,他被寂寞淹没,将这世间看做责任与负担。陵苕是这复杂尘世里独属于他的娇花。万物神灵之一的凌霄花,是他护这山河的理由,他不再孤寂,他开始爱这世间。
他下了界,去了原来的劈开的院子。陵苕把它打理的很好,与他离开前的样子别无二致,只是差了半壁火红的凌霄花。他将那支枯死的藤蔓置于那里,日日用天界的琼液浇灌,等她花开。终有一日,他会将那支戴错的步摇亲手簪于她发间,让她做一朵攀缘的凌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