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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制定太初历的风波

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五十六岁的司马谈在周南(洛阳)病死,汉朝太史令的职位暂时空缺。当年司马迁已三十六岁。他跟从武帝封禅泰山后,就依照古代的行孝制度,辞掉一切官职,回到茂陵县显武里,为父亲守丧三年。但在守丧期间,他仍然奉旨扈从巡游。

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三十八岁的司马迁守丧期满,又出来做官,继承他父亲的职位,为太史令。太史令是周代的太祝、太史、太卜三项官职合而为一的职位。所以,太史令的工作范围很广,既要掌握祭祀的礼仪,又要制订日常的世俗礼节;不但要奉事皇帝等在世之人,而且要奉祀鬼神;既记录人间的事(文史),也记录天上的事(星历),古代史官与历官是不分的。

太史令的职位和郎中不同的地方是:工作场所由内廷转到外廷,不能时刻接近武帝。但因太史令职掌天官,具有“文史星历”的专业知识,所以司马迁还必须随时备召为皇帝当顾问,并且跟从汉武帝封禅祭礼山川百神,仍可接近汉武帝。

司马迁做了太史令后,可以堂皇正大地在皇室图书馆里翻阅石室金匮之书,整理一切秘籍和历史资料,接续父亲已经开创的事业,从事撰述《史记》的伟大工作。

唐朝以后,史官才有编修史书的任务。汉代的史官在写作方面的工作只有两项:首先是掌管星历(记天事),其次是记人事,也就是记录皇帝、大臣和当代精英的言论,以及记录皇帝、大臣和当代精英的事迹,他们所记下来的皇帝、大臣和当代精英的言论和事迹,只需作为史料存档,不需要编撰成编年史或纪传体的史书。所以司马迁担任太史令,并没有编修国家史书的任务,他撰写的《史记》和孔子作的《春秋》一样,都属于私家著作。

但太史令这个职务,是司马迁完成《史记》不可或缺的条件。因为这时的太史令除宗教方面的职责以外,还负责保管官方典藏的文书和朝廷搜寻到的历代史料。又因为要负责记载当代时事,规定国家各级政府的政务报告在呈送宰相之前,要先送给太史令看,以为记录的依据。而这些东西都是写史所必需的材料,也是民间人士和一般官吏无法接触,只有担任太史令的官员才能看到的秘籍,所以说司马迁惟有担任太史令之职,才有办法或较有可能写成《史记》。

从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开始任太史令起,到太始四年(公元前93年)作《报任安书》,标志《史记》基本完稿为止,总共十六年时光。这是司马迁呕心沥血撰述《史记》的十六年。这十六年间,局势发生了重大变化,汉王朝由盛转衰,司马迁个人从制定太初历到遭受李陵之祸,人生旅途也发生了重大转折。

我国自古以农立国,因而很早就产生了天文学和历算学,很早就制定出比较适用的历法。春秋时历法已相当完整,已定出安排闰年的规则。战国时,各诸侯国有各自的历法,流行的历法有黄帝、颛顼、夏、殷、周、鲁六种,被称为“古六历”。这些历法都是以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天为一回归年——即“四分历”,但岁首(即一年开始的月份)不同。秦始皇统一后,用颛顼历,以孟冬为岁首。汉朝初年沿用秦朝历法。颛顼历不够精密,沿用既久,便产生了历法和天象不相适应的情况,因而有改正的必要。司马迁身为太史令,天文、历法本是他职责之内的事,于是由司马迁、壶遂等建议开始了改历工作。当时还招募了民间历法家二十多人参加,其中包括著名的天文学家唐都、落下闳、邓平等。

元封七年(公元前104年)十月,司马迁经过夜以继日的努力,终于完成了一部新历。这一年的十一月朔日早晨是冬至,又正好是甲子日的开始,他就把这部新历命名为《历术甲子篇》。经过反复审查,他才把《历术甲子篇》交给太常赵弟。

出乎他的意料,参加改历的民间历法家邓平也同时编制了一部新历。邓平是以黄钟律长九寸,围长九分,以围乘长,得八十一寸,然后以八十一为分母,推算出一个月的日期是二十九日八十一分之四十三。因为这个缘故,他的历书称为《八十一分律历》。不仅如此,邓平还推算出,在甲子夜半朔日早晨冬至时,会出现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的天象。

太常赵弟很快将这两部新历奏报到朝廷,太中大夫公孙卿支持司马迁的《历术甲子篇》,他启奏武帝说:“十一月甲子日是朔日,早晨正好交冬至,太史令以这一天推原统纪,与黄帝成仙的情况相合,这一切都是泰一的安排。”

汉武帝十分慎重,对此事不轻易作决定。他安排大典星射姓等人对《历术甲子篇》进行复核,又安排黄门署长淳于陵渠等人对邓平的《八十一分律历》进行复核,然后他就到泰山去了。

武帝从泰山回来后,射姓等人向他奏报,无法根据观察的结果推算《历术甲子篇》的结论,而且《历术甲子篇》把元封七年定为甲寅年,与实际干支的顺序相差了二十二年。

与此同时,淳于陵渠禀报,经过复核,邓平的《八十一分律历》关于晦、朔、弦、望的制定非常严密,与实际情况完全吻合。在十一月甲子夜半到朔日早晨冬至时,的确出现了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的天象。当时报来的有十八家新历书,但事实表明,邓平的《八十一分律历》比其他各家都要精确。

尽管公孙卿仍然主张采用司马迁的《历术甲子篇》,汉武帝还是依据复核的结果,决定在邓平的《八十一分律历》的基础上,修订出新历。同时,又下诏把元封七年改为太初元年,新历自然也就称之为《太初历》。

就这样,御史大夫倪宽安排太中大夫公孙卿、中大夫壶遂、太常赵弟、太史令司马迁、治历邓平、大典星射姓、方士唐都、巴郡历法家落下闳等二十多人,聚集在太常寺,开始修订新历。唐都和落下闳也创制了一部历书,但其内容和邓平的历书大同小异,新历书是在邓平的《八十一分律历》的基础上,又吸收了唐都和落下闳的历书的长处,加以综合,修订出来的。至于其他各家的历书,包括司马迁的《历术甲子篇》,则全部废除。

原先沿用的《颛顼历》,一年以十月为岁首,九月是最后一个月。一年四季按冬、春、夏、秋的顺序安排。

《太初历》以一月为岁首,十二月是最后一个月,一年四季按春、夏、秋、冬的顺序安排。

《颛顼历》是一种古四分历,以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为回归年长度,二十九又九百五十分之四九九日为朔望月长度。

《太初历》以三百六十五又一千五百三十九分之三百六十五日为回归年长度,二十九又八十一分之四十三日为朔望月长度。

《太初历》还将二十四节气纳入历法,以没有中气的月份为闰月,十九年设置七个闰月。

由于邓平修订新历有功,朝廷便晋升他为太史丞。

修改历法是件大事,所以当时便将元封七年改为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除了改历之外,汉朝也正式宣布色尚黄、数用五、更官号、胁音律。所谓数用五,例如官印要用五个字,丞相印刻成“丞相之印章”。更官号,例如改郎中令为光禄勋、改大行令为大鸿胪。

司马迁的《历术甲子篇》被废除,对他来说是出仕以来,第一次重大挫折。他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对邓平的《八十一分律历》被采用,邓平因此升官,他也感到不服气。

司马迁制定历法的理论基础是天圆地方说,即“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又称盖天说。邓平却认为天好像鸡蛋,地好像鸡蛋里的蛋黄,孤独地待在天内,天大而地小。

用天圆地方说,许多天文现象无法解释,如:一、太阳东行,遵循黄道。昼夜都有一定之规,牵牛星距离北极星南端一百一十度,东井星距离北极星南端七十度,总共一百八十度。周长是直径的三倍,二十八宿周天应当为五百四十度,可实际上只有三百六十度,这是为什么?二、春分、秋分时,太阳在卯时(早晨五时至七时)的中间升起,在酉时(晚上五时至七时)的中间落山,而昼漏五十刻,如果是天盖转动,夜晚应当是白昼的一倍。可实际上夜间也是五十刻,这是为什么?三、人视物,近则大,远则小。可实际上观察北斗星,接近我们时显得小,远离我们时显得大,这是为什么?四、用盖天图观看天河,天河起于北斗而东入狼弧之间,应当弯曲如轮。可实际上看见的天河笔直如绳,这是为什么?

但运用邓平的历法知识,上述难题可以解释。

司马迁至死不承认邓平的历法比自己的先进,在《史记·历书》中,不仅没有收录《太初历》,没有记录《太初历》的修订的整个过程,反而固执己见,把已经废弃的《历术甲子篇》保留在这篇文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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