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逐渐深了下来,缓缓升腾而起的雾气将远处的村火掩映其中,明明晃晃看不真切。
而眼下这片赤桐木树林是从小镇到这偏远村落的捷径,少有来者的山道荆棘丛生,唯有那条羊肠小道上略有枝丫斜曼过来,泥泞的小道上歪斜着几串脚印。
“飒!”赤桐木的顶端稍稍的摇摆,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远处听来恰似风帘拨开晃动的高脚树,没有能在晚风中留下一丝波痕。
“噗!”极小声的一声闷哼,枝头的老鸦翻滚着落下,落地瞬间的声响也为终年盘绕的山风所掩盖,细弱发丝般的银针在苍白色月光下,冰冷的寒光旋即将杀气渲染在赤色的落叶中。
没有一丝声响,一行人在枝头飞速掠过,恰如冯虚御风,眨眼间已在数丈之外,那惊动的寒鸦也早被打落枝头,利索的不留下一丝端倪。
领头那人一身黑衣打扮,纱罩下朦胧看不出面孔,银质的令牌悬挂在腰间,刀剑般的字样锋芒欲出,那铭丹楼的烫金字样清晰可见。领头终于停止了行进,锦制的黑色纱衣袖口被轻轻扬起,双眸警觉的注视着摇曳的灌木,袖衣尚未落下,其余四人早已俯身轻按在赤桐木上分散开来,正是瓮中捉鳖的势头。
那草帘忽得被拨开,斜剌立转出个醉醺醺的老汉。那来者似七旬的光景,一袭破布衫上依稀可见几个烫金字样,那手中的兽皮酒囊看起来上了年头,线脚早已磨平。
那纱衣上印着丙申字样的来者,学着向前老鸦的调子暗暗叫唤了两下,与领头互换了下眼神。“丙申”将袖口在脖颈处轻轻划过,那领头却依旧未动,只是任由风将镶金袖展轻轻托起,分明是个“未可”的意思。
那老汉许是喝得有些过头了,嘴里嚷嚷不休,满面醉色。前脚尚未站稳,那后脚稍快一步,早将老汉绊住,向前晃晃悠悠倒来。
惊变骤生!
六只银针从后方瞬息间便已至老汉的脖颈处,罡风划伤的赤桐树叶嘶嘶的冒着黑气,显然阴毒无比,与向前绝无可比之处。“丙申也旋即纵身跃下,一柄虎纹妖刀寒光泠冽,冷不防从斜后方窜出,正是所谓“饿虎扑食”的路数。眼看那老汉就要丧命于此了!
那老汉却冷笑三声,轻挥长袖,登时将那银针网罗入其中,正如石沉大海,一发没了结果。那“丙申”见老汉瞬息之间将着飞针化解,起先有几分惧意,但见着老汉没有些许躲闪的意思,恐是着老汉用了元神出窍的法子,将银针的轨迹早看了七八分明白,便顺势将这毒针一并收去了。想必这招不是什么省力的法子,致使这老汉一时脱力,他便将计就计,故作玄虚令人生疑,正是个“疑兵之计”。“丙申”见那老汉听得刀声只是丝毫未动,那脑海里的念头更加确信无疑,便将虎纹妖刀从半空劈砍下来,血影般须臾间飘忽而至,猩红里锵然之声不绝于耳,赤桐树上几人只觉头皮发麻,怕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虎纹妖刀绝非凡品。那刀风只是一个照面便将布衫扯开了一道口子,刀身旋即而至,顺着老汉的背脊向下剜去。那老汉只是不动,赤红色的光焰从布衫内侧升腾而起,竟连虎纹妖刀的锋刃都刺破不得。
“呵!”
那老汉将右手抵住刀刃,左手却乘着这个空档在小道上轻轻按住,运动气力带着整个身躯腾跃而起,正是个“倒挂金钩”的模样。趁乱中一记飞踹,早将“丙申”的劲道化解殆尽,未待他稳住身形,那老汉早就翻转过来,一面流星赶月般跨出一步直逼那“丙申”,一面却劈手将虎纹妖刀夺下。那“丙申”自然不会乐意让老汉如愿,慌乱中依仍旧腾出一只手来夺刀,却被老汉复又一步赶上,恰巧“丙申”正是从上方跃下,不提防老汉将左膝微曲,顶将上来,却正扑在那当口,又被老汉接踵而至的一记鞭腿抽得眼冒金星,那十亭的气力早去了七八亭。奈何这老汉行家却没弄的明白,你这遭死的可不冤!莫要说我欺负小辈,怕是一样的修为,也不过两三下的勾当!”
那“丙申”却再无半分气力稳住身形,做不出半分声响,死死盯着这老汉仰面扑倒在赤桐叶中了。
此时正值寒秋,赤桐林中露汽正浓,又是亥时,阴气极盛。领头那人料这老汉一时也探不出这几人虚实,便一面示意“丙丑”“丙辰”二人绕至其身后,耍个“声东击西”的计策,一面却对这老汉厉声叫道:“敢问阁下何人,出自何门何派?”
那老汉此时却醉色全无,两眸精光迸射,将手中那虎纹妖刀轻轻抬起,遥指领头人,喝到:“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墨家——‘三步杀’江如枫!”那吼声中显是将气混合入嗓音中爆发而出的,将周遭一圈的赤桐叶打落不少,些许赤色光焰在空中星星点点飘散。此时若将这喝声拟作击鼓之声,向前刀锋所引发的爆鸣之声不过虫蚁之音,何足挂齿!
那虎纹妖刀闪着寒光遥指领头那人,老汉一对白眉锋芒欲出,杀气逼人。
领头那人自是不敢再动分毫,此时运用的法宝已将老汉看了个分明,那刀锋分明正是冲自己而来:“在下铭丹楼乙亥,晚辈唐突不知前辈在此,这一万元煞权当赔礼,今日此时就此揭过,前辈意下如何?”
“赔礼?”那老汉将妖刀放下,笼入怀中,轻笑几声,连身上的光焰都收敛了几分。
“噗—”领头那人看时,“丙丑”早已身首异处,那老汉站在数十步外的一株赤桐树下,将那刀口上的血渍抹拭干净,正当领头那人惊虑之时,一具身影歪斜着从老汉身后的树上栽下,显然是那与“丙丑”同性的“丙辰”。
“深不可测!”领头第一次有了后悔的冲动。
“赔礼……”江如枫将那虎纹妖刀的刀口抹拭干净竟有铮铮刀鸣欲破刀而出,“那也得你有诚意才行呐!”
“跑!”那领头见江如枫一双寒眸早将自己看破,当即把那看家的法宝尽数使出,转眼间已在数里之外,却不过几个呼吸间已被江如枫擒住,半分动弹不得。
“不…不要杀我,我是……是楼主洛铭丹的独……独子。杀了我…我,你绝对没有好处。若是前…前辈肯放晚辈一命,洛家定然将十万…万两元煞双手奉上!”那领头此时被扼住了脖颈,面皮更显赤红。
江如枫却只是冷声问道:“当真?那我便再问你一句!你可知雇主是谁?”
那领头早就没了做小动作的心思,此时更是服服帖帖:“晚辈…辈不知,只知来者皆有一血色骷髅令……”
“此话当真!”那刚收敛下去的赤色光焰骤然间蓬勃而起,语调更是高了几个档次。
“晚辈怎……怎………”那领头忽得没了声响,再看时,几抹殷红早从嘴角渗出,已然一命呜呼了。”
那小道的草帘忽得被拨开,从里头撞出个少年郎,容貌非比寻常,那脖颈上翠绿色的玉挂很是显眼。“老头子,你修为怕是又涨了,劲道还未全部使出就将此人扼死。”那少年望向半空中的老汉。
“堂儿?”江如枫将脚底的劲力卸下,从半空中轻轻落下。老汉却轻轻摆手,向领头那人胸前注入一掌的劲力,顷刻间嘴角便溢出紫黑色的毒血,连江的神色都有些不自在,“堂儿,你且看,这分明是一早就被下了毒。赤桐木本无毒,但其性偏阳,若将其气息与蚀阴草浆相遇便会形成五阳蚀阴。此药无色无味,对正道修士影响不大,却对走偏门的修士危害极大,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心脉断裂,顷刻间毙命而亡,观此人,恐怕药量走就算好,一早就下在茶水里了。”
“此人何意,心思如此歹毒!”
“恐怕此人所图不小,那铭丹楼楼主本与我有些交情,此事过后,怕是会反目成仇!”
赤桐林中此时更显阴翳,一派萧索之景。
墨言堂将几人令牌接过,问到:“老头子,这几人……?”
“好生…安葬罢。”江如枫将那虎纹妖刀掂量了几下,只一道刀便将那地面劈砍出一道豁口,几人尸骨都收敛起来,便草草收尾,归于黄土之中。
这江湖,何时有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