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症患者难以控制住属于他们的负面情绪,一丁点儿小事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或许这对于本身并不理解情绪的真实意义的他们来说显得十分矛盾,可又恰恰是这样让安静的他显得格外的难得。
朝阳将掌心盖于沐椿的腹上暖了一会儿,起身说帮他擦擦身子能舒服些,他们之间好像多了一道屏障,彼此心照不宣却谁也不愿意开口,她细心地帮他擦拭肌肤,换上新的衣裳,却没像以前那样将难受的他圈在怀内。
他也垂着眸子若有所思,他不懂得如何管理情绪,情绪的波动会让他浑身不适,可又封闭自己忍着剧痛,朝阳看着他的脸庞,感觉到他眼眶似乎泛红,最终还是将他圈入怀里叹气。
“星星,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出血了,本来不是还好好的,有什么不能跟我沟通呢?”
她的语气已经有些急躁,似乎早已在久别后不再适应他的封闭,妄图以正常人的要求去看待他,只是在看到他肉眼可见的战栗后又叹了一口气,将掌心轻放于他的胃腹暖着继续劝着他。
“星星,你在想什么呢?你不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清浅的呻吟声从他唇齿间溢出,他往女孩的怀里又拱了一些,细软的发蹭在她的胸口让她再也生不起来气。
他,是她的劫,逃不开躲不掉。
“胃痛是不是?你是不是胡思乱想了?”
“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这样柔顺地贴合在朝阳的心田触动了她的心弦,将热水袋替换了自己的手,手指牵过他的手于合谷穴上一下下慢揉,更是顺了顺他的发丝告诉他不会。
只听他仍是一遍遍重复着:“你离开的时候不高兴。”
朝阳无可奈何地拔高音量:“星星你再这么说我真的生气了,我们养好了出院。”
他讪讪地闭上嘴,眼里失了光彩,看着她的时候还有一丝小心翼翼,单纯如他并不知晓朝阳为何突然生气,以前她总也不会对自己生气的,怎么今日就这般的不一样。
感觉到他腹部痉挛的厉害,朝阳贴着他的耳朵问着他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情绪这么不稳定,却见他抿了唇小声嘀咕:“对不起,惹你生气了。”
她矢口否认着却没让他相信,他的情绪很糟糕,孤孤单单地窝着,被朝阳抱着顺了好久的背,他没有挣扎但是一直垂着眸子,痉挛平息还是打了解挛针。
沐椿的精神不是很好,不过因为她一直在伸了手去抓她的衣角,曾几何时他孤单得活在自己的堡垒之中独自忍受孤独,只是如今却生出几分令他自己都觉得厌恶的黏腻,眸中闪烁着几分忐忑,生怕女孩转身离去,又悄然松开了手。
冰凉的指尖被她反手抓握,带着柔软的唇瓣贴合于指尖之上,她又无奈又宠溺地和他解释自己没生气,只是有些不适应他的变化,分开太久有些东西都发生了些改变。
他一动不动地垂着眸子,任由她将他环住,没有反抗也没有述说自己的疑问,朝阳自然知道他身体不舒服,便也不强求他,只是用指尖抚顺他的脊背以极低的声音相劝。
“星星,你先睡一会儿可好?有什么话等好点慢慢说,我说过我不会走的。”
朝阳那哄人的技能在他的沉默不语之间全部回归,无奈地一下下地安抚着他,看他缓慢合上眼眸才再度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输液管看了看药水的流速,陷入了无边的沉思,星星之于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她眷恋的究竟是他的容颜还是他骨子里的那份执拗。
当年选择康复科就是喜欢看着无力而软绵的感觉,倒不是心灵变态,只是觉着这些柔软无力的东西更需要些呵护,他俩的缘分源于那年隔着玻璃的一瞥,他看上去娇软可人,实际却是倔强得很。
这一觉并未睡多久,醒来时她正弯了眉看他,她的呼唤就像清晨的妻子那般稀疏平常:“醒了?胃还难受吗?”
他的脸颊于枕上微微蹭动,声响从喉咙之内挤出,轻而柔:“不难受。”朝阳起身猛然拉开窗帘,阳光猛然间倾泻,照得他脸色愈发莹白。
她自光内走来,洋溢着笑,但是眼神之内却多了些异样,环抱双臂的她最终于他身前站定,声音飘扬:“星星,你知道为什么我说明年嫁给你?”
“不知。”他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今日的她浑身的气息都十分严肃,心底生出一丝不安的波动。
她的眉眼见着蹙成川,最终还是将下巴搭在床沿瞧他,一只手试探地伸过去被她握紧,过了一会儿又松了些用指腹摩挲着他细腻的肌肤,虽然不忍却还是说了出来。
“我们都还不够成熟,对于婚姻难以经营,你看你离开几年答应了要好生照看自己却平添了几道疤痕,让我如何相信婚姻。”
“朝阳,你要离开吗?”他的脑回路总与常人不同,急切地挣开手去问。
朝阳摇头,转而捧着他的脸颊将眸中印满了他的倒影,她似乎不再如最初相恋那样冲动,时光飞逝真能改变一个女孩,她依旧是带着温暖笑容的,可是再不会说无论如何非他不可。
当时再遇深情告白,可是转念想来又多了几分愁蹙,年龄增长也毕了业,冷冰的专业词汇一个个地自她脑海中炸裂开,星星他惹人怜爱,可是真的在一起一辈子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容易。
“我们还需要磨合。”
她咬了唇说出了这样狠心的话,又说了一句失陪一下捂着脸跑出去,胸腔内心脏狂跳不止,却不是因为欣喜,而是为她无意间伤了他。
细碎的声响响起,他蹭着步子扶着墙走出来,手背上还有些冒血,但是准确无误地将她揽在怀里,他没有拐杖支撑站不太稳,小部分重量压在她身上,学着她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背。
“朝阳,我等你。”
他似乎还是因为被迫走入尘世多了几分成熟,双眸依旧澄澈透亮,但可能因为多了几分严肃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成熟男性的磁性,让人心安,她埋入他的怀中道歉,为自己的自私忏悔。
“对不起,我在怕,怕我们没有未来,我胆子小。”她咬唇片刻终是开口,换来他平淡无奇却令人心灵颤动的土味情话。
“别怕,我会努力,为你做什么都值得。”
他们没人去提那个因为他贸然拔针依旧冒血的手背,平静地将矛盾化解,直到他贴着她的耳低喃:“朝阳,站不住了,回去好不好?”
她恍然大悟,也忽然间发现原来主导他们间关系进展的人竟然不是自己,原来是他,她自以为走了九十九步,却在每次退缩时都是他坚定的拉住她的手。
半扶半抱地将他送回去,垂着眸子立在那儿,却见他一脸委屈的伸着有些肿起的手背弱弱地说着:“朝阳,痛。”
她捧着他的手背将吻落在周围,眼底也带了几分讨好,似乎是为自己的冲动决定追悔莫及,唯有慢慢弥补尚能心安理得。
“想出院。”
“你病还没好。”
“可是有你。”
她最终还是妥协,因为他站不稳便又推着他走,她终究还是自卑于自己与他的差距,原先期待着他站起来,可真的站起来了却又怕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好。
他依旧垂着眸子交叠着手,到一处停下时转了头看她,声音很轻,可是字字句句都落在女孩的心上,让她眼眶发红:“朝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也是垂着头,你问我是不是不舒服,还买了好多种粥,我记得我状况很差的时候你一直陪着我,不厌其烦地劝我要好好吃东西。”
“你竟然还记得?”朝阳觉得风沙迷了眼睛,可今日分明并无风沙,不过是自我安慰的理由罢了。
“我还记得你为了我和别人打架。”他娓娓道来曾经的点点滴滴,让她感动于分开几年他依旧记得过去。
“这个也记着?我的形象啊。”
“我还记得你喜欢抱我,说我好轻,不敢长太胖,怕你抱不动。”
“你怎么知道?”朝阳喜欢抱他,喜欢将他揽在怀里摩挲他的脊背,喜欢捧着他的手指端详,喜欢给他念书读报。
“我查到的,这就是爱对不对?我也爱你。”
她忍不住从后面拥住他的脖子,将下巴搭在他的头顶,使了些力气仿佛想要泰山压顶,霸道地用荷尔蒙宣告着“没错,我爱你,爱你爱到癫狂,因爱又忐忑。”
他抬起手抓握住她的手腕,轻晃了晃,依旧天真无邪:“朝阳,我还是有进步的对不对?你看我已经可以知道你说的大部分的话中话了,我可以等你直到你愿意做我的新娘。”
她转过来蹲下身看他,却被他用指尖穿过发丝,像是饲养员顺着狮子的鬃毛,原先总是爆炸的她现在却像是乖顺的猫任由他摸着发丝,竟还有些受用,仿佛在说着别停。
他扯出了一个练习多年的笑,颊边还有两个清浅的梨窝,眸底不再是茫然,也不再是星河万丈的璀璨,而是满满地装着女孩的倒影,再容不下其他。
他再一次镇重其事地用平缓的声音告白,却让朝阳那颗心像是扑腾的飞鸟,耳边尽是他告白的回音———“我爱你”。
她的胸口因为喜悦剧烈起伏着,不知该如何回他,只有用尽全力与他的唇齿交叠,忘记了身处何处,管他在哪儿,星星是她的,谁也抢不走,围观的尽是嫉妒她。
她张扬地笑着,肆意地将他吻到带着压抑的清喘,松开之时脸上蹭上了她淡色的唇彩印,更是拍手叫好:“哈哈哈,终于多了几分血色,星星,我爱你。”
“我知道。”他似乎是话题的终结者,让朝阳顿觉得没有面子,气呼呼地转过去将他推得飞快,但是唇角依旧保持着上扬,这就是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