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治疗的过程比想象中还要艰难许多,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喧嚣纷杂,即便是拥有极高的学历也是自学成才,他不曾与除了朝阳外的任何一个人交谈,满心满眼的只有一个她罢了。
他们再度走到一起后她重新回到了学校,但是每天下课的时候都会在校门口看到一个垂着头的身影窝在轮椅里,沐椿对于情绪的掌控过程极其缓慢,与她认识这么久也才学会牵扯唇角和委屈。
此时他垂着脑袋的样子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动物,额前的碎发服帖地贴着,朝阳不出声他就没抬头,直到她起了坏心思吓他一吓。
“当当当...恶魔现身!”
朝阳猛然间跳出从背后抱住星星的脖子,倒是把他吓了一跳,上半身不受控地抖了一下,一抬头就是满满的委屈神色,说话却依旧没什么波动:“你欺负我。”
朝阳哪里想到星星会用这无波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用指尖点着他的鼻子调侃他:“星星你从哪儿学来的这句话,我爱你都来不及怎会欺负你?”
沐椿眼睛朝上看着她笑容满面的脸,茫然的摇摇头,不合时宜地说着今天要去治疗自闭症:“今天要去看诊,计划表上就是这么写的。”
他将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机械的重复着一切他认为正确的事,比如风雨无阻地来到她的学校门口接她,每个周末都带她去一家网红餐厅打卡,并且记得在复建后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电影票。有时候是小孩子才会看的动画片,有时候又是探险片,又有时候是恐怖片。
他似乎不知道要选择评分高的电影,也不知道要选择靠中间的位置,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他从百度上看到的浪漫约会方式,然后在影片结束时挂在她的脖子上亲吻她的眉眼。
他于黑暗之中眨动双眼,眸中坦坦荡荡,胜似天上繁星满天,他贴着她的耳轻声呢喃:“书上说爱你就要说出来,所以我每天都要对你说一遍爱。”
朝阳始终陷在他笨拙的温柔之中,所以抱着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直到他茫然地眨着眼睛用指尖戳向她的胳膊,摇头间发丝拂过朝阳的鼻子让她鼻间发痒打出阿欠一个喷嚏,拍皮球似地轻拍了一下沐椿的脑袋抱怨着:“讨厌啊,你乱动什么嘛,人家鼻子都被你头发刺得痒死了。”
星星调转轮椅转向她,抬起手腕指了指手表上的指针,薄唇轻启提醒她:“可是你抱了我整整十一分钟一动不动。”
“星星!你太无趣了!”朝阳被戳穿自己开小差颇为不满,最后只能以这句话来化解自己的尴尬,可却不想让他当了真,歪着脑袋一脸的困惑。
“什么叫无趣?怎么才有趣?”
朝阳扶额哀叹,最后只能将他按在怀里耐心与他解释:“我那是与你开玩笑的呀,我的星星,你这么傻被坏人拐跑怎么办?”
“我不会,我眼里心里只有你而已。”他一字一顿地回答着她的反问句,再一次机械的重复着会诊时间:“五点十分会诊,现在还有二十分钟,我们过去要十八分钟,再不走就迟到了。”
朝阳挑起他的下巴眉眼含笑,于他唇上印上一吻后于他身后为他推着轮椅,他计算的没错,从医学院的这一头绕到医院到达诊室要十八分钟,甚至分秒不差。
“星星,你是神仙吗?怎么猜得这么准?”朝阳惊奇的围着他转圈圈,来回端详着面前的他是忽然觉得他学霸的光辉形象放大了好多倍,就差就地膜拜。
“不是猜的,是算的,猜什么?我们不是来治病的嘛?你围着我转了好几圈了,为什么呢?”他打断了她的花痴行为,扁着嘴指向门的方向,又晃了晃手腕:“迟到不是好习惯。”
他就是这般,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就比如约定了看诊时间,就分秒都不愿意耽误,垂着头划着轮椅进入屋子内也不说话,陷入了新的沉默。
朝阳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但他似乎又一次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对于外界没有任何的反应,以至于开场白由朝阳独立完成,她递过他的病例档案,拧着眉头简单介绍着他的病情。
整个治疗过程医生问了很多问题,但是他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与那个固执的重复着他以为的浪漫,又喜欢面无表情的表白的他皆然不同,这一刻朝阳才意识到星星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正常人,唯独对于自己全然不同而已。
医生表示提前终止治疗,自闭症患者的治疗主要还是由亲属提前沟通为主才能达到良好效果,也许她应该再与他沟通沟通,再多一些耐心,这将是一件长期而艰苦的事。
女孩沉默了,推着他往外走,又急又气的在一处假山后停下,他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强迫他看着自己,将整张脸都塞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指责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星星,你答应好的怎么不算话,说好要好好治疗的,怎么医生问你什么都不说,我喊你你也不应,我很生气你知道吗?”
他从漫长的自我封闭中抽离出来,眼睛里闪着星光,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手抱住了她的脖子,以极度轻巧的声响于她耳边细喃:“不要生气,我改。”
火气因为这一句话烟消云散,她松了手背后身去蹭蹭往前走,一边甩手一边叹气,他说会改,可是究竟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或者说根本一辈子都无法治愈,她其实看着耐心心灵深处却是个急性子,她心里巴不得星星可以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远离一切病痛,大声对她说一句:“朝阳,嫁给我吧。”
后面轮圈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他没有说话,但是一直努力跟着她,她不知是否该回头原谅他,只是想要任性一会儿,似乎星星除了自己真的什么也不在乎。
一声重物落地的让她急忙转身,他因为极力追赶她轮椅被一颗石子绊倒,长腿搅在轮椅下还在努力往前爬行,她再也生不起一丝的脾气飞至他身边将压在他腿上的轮椅移开,将他的身子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许久许久他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的手臂,小声嘀咕着:“我感觉到疼了,朝阳,是不是腿快好了,你看你看,他们可以动一点点了。”
他用尽力气将长腿移动了一点点,极力弯起唇角挤出一个能称之为笑的神情,与哭得梨花带雨的朝阳全然不在一个频道,可就是他这个样子让女孩破涕为笑。
“星星,你太傻了,为什么不喊我?我又怎么舍得真的怪你。”
“可是你在生气,我看到百度上说女孩子如果生气了就要追上她哄她,可是我不会哄人,所以只能追上你。”
“那你也不能摔倒让我心疼啊,我该怎么说你才好?”
“为什么心疼,你在笑,你说过只要我可以站起来你就会很开心,能感觉到疼也是进步对吧。”
与他的交流永远是这样,他的思维与你截然不同,但是总是笨拙地在示好,她穿过他的腿弯将他重回抱回去坐好,查看着他的骨头是否完好,再度无奈地叹气。
“傻瓜,我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你了呢?下一次治疗要配合一点好不好?不然我还会生气,再也不理你了。”
沐椿咬着下唇对着他眨眼睛,拽着他的衣角摇摇头表示着抗拒,直到朝阳再次鼓励他将想法说出来才一字一顿地说着心中所想:“不要生气,也不要不理我,我很乖,会听话。”
朝阳知道他一直在努力的变好,只是治疗比想象中还要困难重重,她应该理解他,理应慢慢陪他,但是因为爱她变得迫不及待,甚至希望星星一步走向胜利的彼岸。
回家后他撑着身子努力在厨房忙碌,也不让她插手,他固执的说这些事情应该他来做,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他都会努力去学。人认真的样子总是很美,就像此时的他,美食出锅的那一刻他扬起脸颊对着她笑,傻兮兮地说了一句:“灶台好像有点高了耶,要赶紧站起来。”
朝阳抱住他的鼻子亲吻着,推着他回到餐厅,端过他新学的菜品放到桌子上,那铺满红油的川菜根本不适合他,她还要再为他煮一锅粥。
那个傻瓜将所有的善意都用来爱她,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更好的待在他的身边,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自己很听话,也很努力的去复建,很认真的去说每一句话。
她出来时看到他正乖巧的等在桌前,抿着唇一脸期待的看着她,新菜品他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但是朝阳说他胃不好不能吃,所以他只能这样眨着眼睛欣赏她用餐。
纤细绵长的时指尖夹着纸巾,一如往日那样帮她擦拭着唇角,仿佛在照料一个超级巨婴,他似乎并不在意今天她又哭又闹,只是安静地陪伴在她的身边,享受着共处一室的静谧时光。
朝阳将腮帮子塞的满满的,眯起眼睛看向他,空出手来指向为他盛出来的粥说着话:“星星,你快喝粥,要冷了,吧唧吧唧,真香,我原谅你了,你简直是厨神,第一次做就这么好吃。”
她满足的将一整盘都清了干净,毫不注意形象地后摊至椅子背上,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一个饱嗝儿,直到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才尴尬地坐好,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将自己的真实样子展现出来了,星星不会嫌弃她没有女孩子的样子吧。
“朝阳,看你吃饭胃口都会变好。”他悠悠的说出评价,轻放下汤勺中肯的说着他的感触,换来女孩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凑过去帮他揉着肠胃反问着:“是吗?今天你很乖,喝完一碗粥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