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事
才回到贝勒府，黎伯便神情严肃地讲了阿玛的事。她是懂的，这个家自此便是由她做主，所有的事，她必须知晓。一如阿玛如何为贝勒而不是王爷？一如今后这个家是盛是衰，道路将如何？一如，她的终身大事。
“许多年前，那时贝勒爷还不是贝勒，只是先祖皇帝的小皇子。先祖皇帝早年征战无数，身体原还硬朗，只后来在一场战争中落下病根，自此，再无生养能力。那一直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也亏了原就育有的两个皇子。如此，先祖皇帝的皇位虽是岌岌可危，倒也是寿终正寝。小姐，那两个皇子，一个便是当今皇上的父亲，另一个便是贝勒爷。”说着，黎伯便重重叹了一口气，眼角竟是已然泛了氤氲的潮湿。“原本，先祖皇帝是有意将皇位传与贝勒爷的。只不想，贝勒爷爱上了你娘亲。小姐，你还不知道吧！少夫人她只是一个丫环，贫苦人家出身。少夫人是个好人，性子又极是温和。那会儿和贝勒爷倒也是快乐的生活过一段的。可是，我们王朝素来是讲究门当户对的，贝勒爷这样尊贵的身份是绝不可能娶地位卑贱的使唤丫头为妻的。就是一个妾，也绝不可能。”
她静静听着，有些向往起阿玛和娘亲的爱情。他们一定是经历了不少挫折吧！绝不可能！黎伯说这几个字时咬了那么重的音，这样的绝不可能，要做到，定然不知是勇气的问题了。
她有些明白为何那么多下人都看她不顺眼了，他们一定都是认定了是娘亲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其实骨子里不过是一样的卑贱。哪怕自己身体里流着尊贵的血，却是同样的被看不起。
“后来……后来……龙颜大怒！”黎伯断断续续的说着，混浊的眼里已然退却了精神，目光涣散，却又暗暗集中于一处，陷入了苦痛的回忆中。“贝勒爷被贬为庶民。那日，下了倾盆大雨，整日整夜，你阿玛又是哭又是笑，那个高高在上皇子的身份，他终是丢掉了，却也一同成了孤儿。贝勒爷其实是不舍的，先祖皇帝一向疼爱他，这份关怀忽的消失，他是心痛的。只是，年少轻狂吧！却也因此，贝勒爷顺利的娶了少夫人。半年后，先祖皇帝抑郁成疾，而去。临终，嘱托太上皇要善待你父亲。自此，便封了贝勒。”
“他们兄弟原就关系极好，太上皇亦是仁义明理之人，他一直都知道，就算没有你娘亲，贝勒爷也是无心于仕途，无意于皇位的。只不过，贝勒爷却是唯一对他存在威胁的人，所以，便只封了贝勒，而不是王爷。”
“贝勒爷他一生淡泊，心境从容……”
黎伯说着竟是哽咽起来，老泪纵横的模样让她既是心疼又是不解。
“黎伯。”黎婉素忙起身搀了他坐下。黎伯为这个家耗尽了心血，本该颐养天年，却是还要小心顾着自己不谙世事。
她小心地垂了眼睑，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她总是这样，以静默来代替不善言辞。黎伯讲的这些，她相信一定是事实，却仍是不解，为何她明明是阿玛的女儿。却是不及黎伯那般心痛。她又不孝了吗？记得幼时，阿玛舞剑不小心伤了手臂，只流了一点血，她便心痛的一个人偷偷哭了好几日。如今，她竟是有些庆幸的，庆幸阿玛和娘亲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她是有内疚的，若非她的出生，娘亲便也不会离阿玛而去，是她拆散了他们。只是这内疚，却也改变不了什么。一如，她几乎就是杀害娘亲的凶手，却也安然的活着。
“小姐喜欢皇上？”
她惊愕的抬头，却见黎伯不知何时竟已站在书桌旁，掀了她原本做好的遮掩。她没起身，甚至没走近，只瞪大了眼，接受这戏剧性的改变。刚刚黎伯还满是痛彻心扉地给她讲述阿玛的过往，这一刻便轻而易举的戳破了她小心维护的秘密。
原来，谁都知道。铃儿姐姐知道，黎伯知道，阿玛知道，也许，所有人都知道。
桌面上赫然摆放的是她未完成的画作。她只是想根由这几日的感觉，对以往朦胧的轮廓加些线条。她只是想给自己留些纪念，又何尝想过异想天开？又怎么经得起黎伯这样的厉声质问？
“是。”她乖乖点了头，没顾及梳理心头忽的涌上的委屈。
黎伯和铃儿姐姐不同，她无法逃避，无力敷衍。
“罢了，罢了，莫枉费了爷的苦心。”黎伯轻叹一声，便负手离去。他的背弓得愈发厉害了，她看着看着，便不知觉泪流满面了。纤细的手掌缩在宽大的袖子里悄悄握成拳，目光坚定，深远执着。黎伯，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