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的夜里真的很冷,而卡塞王宫此时一片寂静,除了最西端,靠着海的尖塔,那里是海最磷峋的地方。监察里关押着卡塞的皇后――克莎尔.卡塞。
她要被制作成书了,年幼的海德罗听侍从们说,这将会是卡塞王族历史上最美的一本书。大人们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兴奋,好像在谈论着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海德罗不知道什么是美丽的书,等他知道妈妈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来陪她了。
海德罗想去找她,他想妈妈温暖的怀抱,想妈妈的明媚的笑脸,想妈妈甜美宠溺地叫着他的名字。
海德罗知道母亲的行宫在哪里,就在她的寝宫旁边那座宫殿叫克莎尔,离得很近,他可以去找妈妈呢。
跟妈妈重名了,年幼的海德罗想着。
他的脑袋里有了这个想法,就无法入睡了,在柔软的丝绒大床上,激动地欢呼雀跃,滚来滚去。
说干就干,他年纪虽小,但天赋却是极高的。对于风的掌控已经是行云流水,是很多大人都望尘莫及的了。海德罗兴奋地穿上他的衣服,掀开窗子准备飞到妈妈的寝宫。
不对,妈妈说我穿这件衣服不好看。海德罗左脚已经伸出了窗子,低头无意间瞄到了袖口,转念想起了妈妈说过的话。伸出去的左脚又硬生生的缩了回来。
是这件好看呢,还是这件好看呢?
他在淡金色与深蓝色之间举棋不定,这两件衣服妈妈都曾称赞过他,妈妈很温柔的,她说他穿上这两件衣服就像个帅气的小绅士。最终这个小生是选择了深蓝色的那一件,然后穿上他的小皮鞋,从窗子里一跃而出。
海德罗金色的发很软,跳出窗子那一刻就像蒲公英一样蓬松。
在空中没有一丝犹豫,径直来到克莎尔宫。
没有思维,只有几位穿着白色亚麻布的侍女,她们寂静的,没有一个人在说话,只有低低的哭泣声。其中一个人爬上木质的梯子,在宫殿的顶端挂着白纱。女人不是皇族不会控制风,所以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光看背影海德罗旧镇出了那位在挂着白纱的,就是她母亲的贴身侍女――卡纳莎嬷嬷。
“卡纳莎嬷嬷,你们在干什么呀?怎么哭了?”他被着悲伤的哭泣惊着了,连声音也放得很低落在地上的时候,就像一只小猫,悄无声息。一个五岁的孩子,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的白色,对于生长在金色阳光下的他来说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正在挂着白纱的卡纳莎背着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从高高的木梯上摔下来。
“我亲爱的海德罗小王子,你怎么来这里了?”卡纳莎转过身去,急忙擦干眼泪泪换上一个笑脸,对海德罗说。小王子那金色的头发像极了当今的国王,卡纳莎的声音里带上了些哽咽。
“嬷嬷,妈妈已经两个星期没来看我了,你们知道她在哪里吗?”海德罗金色的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他知道嬷嬷们肯定会对他说,妈妈在哪里呢!
卡纳莎沉默一下,看着海得勒金光闪闪的眼睛:她们的小王子才五岁,她不应该把这么残忍的事告诉小王子。
“嬷嬷,你说话呀,不会妈妈出什么事了吧?”海德罗见到卡纳莎沉默不语,精致的小脸上有些着急了,甚至激动的心情也低沉下去。
“没什么克莎尔皇后去国王的寝宫了,他们正在休息呢,你不要去打扰他们哦!”
天真的海德罗,信了。
他原本低沉的情绪又开心起来。
“嬷嬷,直接白纱让我来帮你们挂吧!”
海德罗从卡纳莎手里接过白纱,开心地飞上皇宫的顶门,把白纱细致地挂在皇宫上。
卡纳莎一言不发的仰头和其他女人一起看着,眼睛里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海德罗就这样忙忙碌碌地挂完了白色纱布。
挂上白纱的皇宫,少了分奢华,多了分静穆。少了分生机,多了分沉重。
想卡纳莎嬷嬷和其他人告了别,飞翔在皇宫上方的他心里突然有些惊恐,下方的皇宫被笼罩在白色之间,像是被白色死神的气息笼罩。他突然有些不相信卡纳莎嬷嬷刚才说的话了。
我要找一下,我要去一下父王的皇宫。
海德罗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他不喜欢他的父王。
他不是嫡长子,也不是嫡长女。虽然他的母亲是皇后,但是母亲的家族与父王的家族是对立的,这两个人只是政治联姻,他是永远也不可能当上国王的。
况且母亲在家族的地位很低,只是母亲的家族想要控制父王才把这位身份低下的族人嫁给了他。
自从他出生开始,除了在宴会上,他就没有见过父王了。
就算是在宴会上,父王本来笑得很开心,可是当眼神一瞟到他,就变得不开心。他才五岁,他并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让父王不开心。
父王也从来没有教导过他,也没有派人过来教导过他。他的知识都是母亲泡在博物馆里教他的,控制风的技巧都是他自己看书学来的。
他一定要去一下父王的寝宫,就算会被骂。
轻盈的身影稳稳地悬浮在了卡色皇宫最庞大,最辉煌,最奢侈的建筑的窗边。
海德罗双手扒着窗沿,只露出一点金色的发顶和一双金色的眼睛。
窗子里父王在和一个女人打架,他有些看不清楚,但他可以确定的那个女人并不是他的母亲。
他们好像也不像是在打架,他们有时候会亲吻,然后女人会尖叫,父王就会安慰她,蜜色的肉体缠绕在一起,像是蛇一般的纠缠。
他的心脏也仿佛是被蛇缠绕起来:妈妈不在这里。
海德罗也不管,跟父王打架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她就是想知道她妈妈在哪里?
“陛下,我们这样真的好吗?”女人的声音甜的腻人。
“放心好了,没事的。等那个被关在西塔楼的女人死了,你就是我卡塞帝国的皇后!”
“真的吗?可人家才不想被制成书呢!”
“宝贝,我在位期间的一本书已经制作完成了,你就不需要再担心了。安安心心等那个女人死了,当我的皇后就行了。”
屋里的对话吸引住了海德罗。
海德罗就听到了两个词“西塔楼”和“皇后”。
妈妈被关在西塔楼里,海德罗毫不犹豫,深蓝色的衣服融入夜空,急速地向西塔楼飞去。
他从来没有去过西塔楼,卡纳莎嬷嬷经常给她讲鬼故事,鬼故事的地点都是在西塔楼。
海德罗他莫名地恐惧着西塔楼,从记事开始到现在。
“海德罗海德罗海德罗海德罗海德罗海德罗,我最最心爱的宝贝,一定要当上国王啊!你就是妈妈全部的希望了,你身体里有我的一部分,你就是我,你证明我来过这个世界,我爱你,宝贝。”
西塔楼灯火通明,楼底下全都是头戴盔甲,手握长枪的侍卫。每一层都有十几个守卫看护着,海德罗没有办法,只能飞上最顶端。
他趴在西塔楼顶端的窗户上,听到了窗子里面的喃喃低语。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窗子里那个面容枯槁,瘦骨如柴,皮肤上的每一块地方都被纹上了金色的卡塞古文女人,是他那个可爱娇美的妈妈。
女人的双眼空洞无神,仿佛看不到任何东西,她只是不停地在念叨海德罗的名字。
海德罗只能从声音听出来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母亲。
他用尽他全身的力气去撞窗子,可窗子没有丝毫的撼动,反而把他弹了出来。他没有放弃一下,不行就两下,两下不行就三下,一直撞到他,精疲力尽浑身都是撞伤和淤青,窗子也是纹丝不动。
终于这声音惊动了那个女人,女人穿着白色的衣裙,因为长期的饥饿而没有力气,头晕眼花。
从她坐的地方到窗边,短短的五米距离,她却爬了很久,在海德罗看来,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妈妈,妈妈是我呀,我是海德罗!你是怎么被关在这里的?告诉我,有什么方法可以进去?”
女人的眼睛仿佛被点亮了,整个人都焕发出生命力。
“艾修斯,你来看我了吗?我们一起回家吧!海德罗还在等着我们呢,卡纳莎嬷嬷已经把饭做好了,你喜不喜欢吃蘑菇汤,我可是亲自做好了,放在锅里保温呢。”女人的神色变得温柔且娇羞,像是见到了心爱的人。
海德罗隔着窗户与他的妈妈对视,但他觉得,他的母亲眼里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只不过他长的跟那个人很像。
“滚!滚!我知道你的妙妮做过,现在我要变成书了,你就可以娶她为妻了,但你要向我承诺,保障海德罗的安全,他当不当王储无所谓!我要他活着,要他安全!但你知道他回来的时候身上有多少淤青!他都不跟我说,还安慰我!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艾修斯!”女人突然变得惊恐又愤怒,她哭喊着,叫嚷着,流着泪的往后退,仿佛窗外的海德罗是个不祥的东西,是极恶的鬼,要夺走她的性命!
海德罗静静的流着泪,他的母亲的腿在坚硬的石面上踢蹬,他生怕那没有一丝肌肉的腿,被这坚硬的石面弄断了。
他的母亲――以前卡塞帝国文静优雅的克莎尔皇后,像一个疯子,在临死之前也不愿意再靠近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步。
也不愿意再多看一眼。
女人的皮被扒了下来,她的身上纹满了字,然后剪贴成一页一页的纸,最后用从海中抓来的巨龙的筋装订成一本书。
海德罗那一夜就扒在窗户上,看了制作的整个过程,那本书的确很美,美得不像话。古老的金色字体在苍白的皮肤的衬托下,增添了神秘与高贵。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克莎尔皇后,只是多了一本书,一本美丽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