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标题之前有过很多的冲动,总觉得有个故事在心头荡漾,宛如一个青春妩媚的女子在晨晖中沐浴归来就要解去衣衫,胴体若隐若现。
路远睁开眼睛的瞬间,奇怪地打量着这个简单、简陋的屋子,没有复杂吊顶和五颜六色华丽灯具的装饰,也没有环保漆刷过的乳白柔和的墙壁。
农村特有的木制房梁斜吊在头顶,一张张的旧报纸堪堪糊住。冀西农村特有的方格木窗,糊着暗白色的窗纸,暗淡的阳光懒散地透了进来。他躺在一方土炕上,身上盖着一件旧长衣,炕沿下铺了一层青砖的地上,堆满了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粮食。
他茫然地望着四周,脑子里嗡嗡发响。这是怎么了?穿越了吗?
在困惑中猛然想起,这不是自己初三上学期的那次肠胃发炎吗?在家休养了两个礼拜,这是他四十六岁的生命里唯一的一次因为生病呆了这么久。
打量着这间熟悉的屋子,终于明白这并不是一场梦,一场宿醉让路远穿越回了三十年前。
想着妻子小雪和十四岁的女儿路灵儿从此天涯永隔,禁不住泪水盈满了眼眶。这一世该怎么活下去呢?和最爱的人也不知道可还有缘相见。
房门在外边被轻轻推开,母亲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进来。此时的母亲还只有三十几岁,看着她尚且年轻的脸庞,路远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妈妈有些诧异的坐到儿子身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远儿?是不是疼得难受,我去喊乡医过来吧!”
他满目柔情地拉着妈妈的手,阻止了她要出去的动作。哽咽着说:“妈,不用去叫乡医了,我都好了,就是有点饿,有什么吃的吗?”
妈妈虽然有些诧异地感到儿子似乎和生病之前,有了一些变化,听到儿子喊饿也没有多想?赶紧出去把热在大灶里的饭菜端进来。
路远麻木的端着妈妈递过来的饭碗,慢慢的吞咽着碗里的食物。在大脑飞快地旋转中,他丝毫没有体会到食物带来的快感。
在这样的惶恐中,路远迎来了自己重生后的一九八六年的晚秋。
冀北的深秋,此时已有足够的寒意。霜降已经来过,很多农户的红薯和玉米秸秆,都还堆在地里,因为秋忙还没有收回家。
土地已经承包到户两三年的光景,更多的乡亲们已经能够填饱肚子,不用再为每年一家的口粮发愁了。饭总算是能吃饱,但是一年除了卖粮,其他的收入还少的可怜。
而卖粮的收入,除了交到镇里的农业税和统筹提留就剩不下几个钱,生活依旧苦巴巴的,看不到多少光彩。
路远的父亲母亲也不例外,他的父亲是一个民办教师,以前都是挣工分。包产到户之后村里改为发工资补助,每个月35块钱,聊胜于无。就是这样微薄的收入也让很多村里人艳羡不已。母亲原本也是村里的民办教师,镇里并校后用不了那么多教师,母亲因为心疼父亲就主动提出来回家务农。
像这个伟大的国家一样,仿佛四面八方都能够看到希望的光亮。而对每一个个体,却仍旧对道路的选择感到迷茫。
路远在新镇中学初三年纪十四班一个成绩很普通的学生。
家境普通,学习中等,一米六五的身高对于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来说也是矮矮的,长着憨憨的一张脸,扔在人群里都不会被众人多看一眼。
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眼睛盯着英语老师在黑板上奋力书写都英文字母,又一次重返课堂的路远,内心深处再一次陷入迷茫。
重生回来的日子该怎样过呢,总不能还如上一世般的潦倒吧!
一天的时间老师讲什么几乎都没有认真听。往事在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一幕一幕的闪过,太多碎片一样的想法充斥着他异常敏感的神经。让他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去听每一节课。
放学了他没有象以前一样,和几个同村的学生相伴着一起回。而是选择另一条大家都不常走的路独自回家。
学校回自己的村子还有一条小路,翻过校门口北面的小山梁,在新镇区委会大墙边的小土路一直走过去,在沿着乡间农田里的一条农人下地干活的田埂小路独自回家。
翻过小山,路远停下脚步,他知道此时他的眼睛已经能够看到,高矮不平的房子中间一栋简陋的青瓦房。如果这个平行的世界还和以前一样,那么那间房子里,应该住着他一生中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
这样说,是因为直到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一刻,甚至已经消失的几十年,都不是很确定和燕子在一起到底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那只是对一个青春鲜活的肉体产生的迷恋或是依赖。
但是路远很清楚地知道,他没有给过这个女人哪怕是一点儿幸福,反而在这个女人的生活里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他在一开始就错了,那原本应该是一段不需要开启的生活。
那个叫做燕子的姑娘和路远同岁,也在上初三,有个猥琐又极度爱钱的父亲。
生了三个女儿让一直想有一个儿子的老刘头,看见每个女儿都觉得是赔钱货,都希望她们快点长大去赚钱养家。燕子是三姐妹里的老二,也是唯一上到初中毕业的,大姐和三妹小学都没有读完就辍学了。
燕子在这个家庭里奇迹般地读完初中,便没有再读下去都可能了。紧接着就被同村的一个饭店小老板带到县城的一家饭店去打工,开始了一段不堪回首的人生。
路远见到燕子的时候是在七年后了。大学毕业等待工作的间隙里,路远在县城坐客车回镇子上。车站下了车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宛如春风一样妩媚的女子,穿一条紫色的长裙,修长婀娜的体态,一对丰满的**骄傲的仿佛要破衣而出。刚刚经历了一场失恋的路远在一瞬间,不可自抑的爱上了这个姑娘。
也或许是他空虚的心灵和荷尔蒙冲动的身体,在这样的一个时间里,迫切的需要这样一个美丽而有活力的女子,来填充他那颗虚荣和寂寞的心。
路远定定地站在田间的一棵梨树下,注视燕子家的房子很久很久。他明白命运在这一刻赋予了更多的责任要他去完成。前世那个混混噩噩的男人注定要离远去了,他来了,总要改变一些什么。
回到家,天已经有点黑,北方的深秋和初冬的界限是不明显的。
父亲在离家十来里路的一个村子上做小学老师,只有周六才能回家。家里只有母亲和一个小路远四岁的弟弟。
晚上只有简单的饭菜吃过,他回到自己和弟弟住的西屋,打开了自己的书包。初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还有两个月,路远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几门功课的名字:语文中上等,数学中等偏下,中考前应该可以追得上来,毕竟有高中和大学的底子在。化学中上等,重新温习一下应该能跟上老师的课程。物理也很差,但是初中物理还是很容易追的。政治也是没问题的,两世的经验,对付中考应该够用,只有英语是老大难,一直到大学都是拖后腿的科目。
但是现在的路远明白,老大难老大难,那是因为老大没有重视,一旦老大重视就不难解决。学习的事情捋顺了还要计划一下怎么赚钱的事儿,现在家里的经济条件台差了,只有去做些什么才可以暂时地改变一下家里生活的窘迫。
而且未来的日子要想有不一样的活法,总要积累一点资本才成。
理顺了思路的路远不再犹豫,还有两个月就期末考了,必须有一个目标能看到自己的进步
路远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要加油,一切都要靠自己”。
打开数学课本,学过的内容重新浏览了一遍,大致心里有个数,感觉这样的状态刚刚好,自信而不骄傲,对困难估计充分,时间也还够用。
就这样整个晚上路远都在全心致致的看书,把自己重点要掌握的知识点摘录在一个空白的本子上。妈妈悄悄地过来了两三趟,看着儿子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心无旁骛忘我的学习,也禁不住会心一笑。觉得儿子得了一场病之后象脱胎换骨了一样,悄悄地把两个煮熟的鸡蛋和一壶开水放在了桌子旁边。
周六的下午父亲在教书的村子里回到了家,路远看到父亲的身躯还算年轻挺拔,不由得心潮澎湃。父亲是个不寡言笑的性格,很少说话但为人及其方正,写得一手好字,春节邻居和自己家里的对联都是父亲的事情。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还是如以往一样的沉默。但是这样的一种沉默,此时的路远却觉得异常温馨和珍贵。看着父亲母亲已经长了白发的鬓角,再想起自己前世的种种荒唐,让已经年迈的父母还要为自己担惊受怕,心里满满的都是愧疚。他明白既然上天给了他一个可以重生的机会,就一定要利用自己因为重生的机遇来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吃完晚饭的路远放下碗筷,看着父亲母亲说:“爸,妈明天周日了,我想带一些家里自留地里面的香菜和地里新挖出来的红薯到县城里去卖,顺便到县里的新华书店去买几本参考书”。
母亲看到儿子病好了这几天表现出了和以往不一样的学习劲头,会心的一笑地点头默许了,父亲只是微微有些诧异,看看母亲没有反对就继续低头吃饭了。
周日的清晨,路远五点钟就起床了,初冬的天还微微有些黑。走出屋子看到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并且特意烙了几张油饼给他带到路上吃。
他不知道为了自己小小的“创收之旅”父亲母亲起了一个多大的早。父亲已经把地里割回来的香菜捆成小捆放到平时赶集卖菜的一个柳条框里,红薯也都挑好装在一个口袋,绑在自行车的后架上。
这辆自行车可能是这个家最值钱的固定资产了,也还是因为父亲上班的地方实在是太远,才不得不添置了这么一个大件,而这辆车也花尽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母亲带了一些零钱和一张十元的钞票给他,又带上一个自己手工缝制的布兜子,装了一瓶子热水和一杆秤,绑在车把中间。母亲看着表情淡定的儿子张了张嘴,伴着一声叹息却什么都没有说!
村子到县城不到二十几里路的样子,要骑一个多小时,中间还有很长的一段山路,并不是一段轻松的旅程。
一九八六年的冀西县还没有后世那么多的水泥厂、钢铁厂和小铁矿,还乡河里的水还可以捧起来直接喝,空气中也还透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太阳婴儿般的脸庞冉冉初升的时候,路远已经到达重生之后第一个更接近于现代文明的小小的冀西县城,尽管这个被称之为“城”的地方或许还不如后世的一个小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