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青竹林中,五人对视,哑哑无言。
琉璃和傲骨惊奇是因为走在前面的女孩儿——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
他们的师父则是为后面的女子而感到颇为意外了——当然是非常惊喜了。毕竟他也为这个数年前遇到的人儿魂牵梦萦到了现在,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许久以前的画面。
凤凰惊得也是过了门槛的俩人——同样十分惊骇的琉璃和傲骨:居然又碰到他们了。
“萧洛大哥还没将我忘了?”
还是莫莲的一声轻笑打破了僵局,她其实是专意来寻那熟人的——只是不知道自己那徒儿竟与这方的人提前有些交集。
萧洛亦将嘴角一挑:
“忘了什么也不好把你忘了——一对的玉儿总是一对的,一只却不好看。”
凤凰这才知道这凡人与师傅颇有交由——便是那师傅口中“故人”了。
“萧大哥说笑了……”
莫莲脸上是一直带着笑意的,明媚得像天上的阳光。
“哎呀!怎的就让你在门口站着呢!真是高兴得昏了头——快望府里坐!许久不见了,可是要好好叙叙旧——随我来。”
萧洛本待还要说下去,恍惚间看到僵立在身后的两个徒弟,才忽然想起来是要把客人请到家中去的,忙收收那泛滥的喜悦,做个“请”的姿势,把四个人都引到府院里。
这其实是座非常大的庄院,往往是很久才出现一座突出一些的楼榭——也有些低矮的,隐藏在那些假山啊、芭蕉啊、竹竿花丛后面,周围时时能看到飞泉随意地流淌下来,到处都能看到水的,还总有几棵似乎有百年历史的参天古木姿意洒着绿荫——完完全全是自然本有的样子,没有一点人工雕饰的刻板感觉。
其实在这既像路又不能说是路的小道上行走,没有人带领的话,是很容易迷路的。但凤凰难得感到十分的舒服畅快,那原始的空气解除了人间驳杂气息带给她的压迫与烦躁——老实说,这是人间她目前最喜欢的地方了。
边行着,五人——说是两人也许更恰当一些,一路走着,聊着,时时都有着爽朗的笑声——这两位好友想必是分离地太久了罢。
琉璃默默地跟在后面,不时听见师父口中吐出些她与师兄的名字——也许是叙述一些非凡的经历或是与他的朋友离别后的岁月罢。——她不时地斜眼去瞟那师父老友后面寸步不离的女孩儿——真是感到非常的奇怪和不适了,十分想拦住她问个究竟。
凤凰仍自顾自地走,抬眼欣赏那院内的景致,完全是一副正常的样子:其实她早就发现了那孩子怀疑的目光,只是一直没有说破——也没有回给她任何一个眼神,就像是刚刚那场提前的交集自来便未发生一样。
既然不愿在自己师父面前说出来的话,我也不去再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说清的小事又何必再节外生枝呢?
转了许久,才来到内院——一个由亭台楼阁围成的院落,从后门进去,就看到的是一片很大的空地——虽然这里的楼榭多了,但都很紧凑地分布在四周,中央仅仅是条廊道亭子,其余的地方都是草地——以及一些夹杂其中的青石板砌就的小路——也是到处有着水池的,显得开阔又清凉。
五人行到中央,依旧是萧洛开了口:“琉璃,傲骨,你们先与这位姑娘找个栖息,我与她师傅好好叙叙——万不可对她无礼了。”
“是!”
琉璃和傲骨应了一句,暗地里对了个眼神,目光齐齐射到凤凰身上——萧洛已经同着莫莲走到更里面去了。
那凤凰看萧洛一走,浑身上下打个寒噤,尴尬地转过头去——那两个家伙的眼光似乎有些不怀好意啊!——道:
“二位如何这般看我?莫不是那处招了你们?”
“姑娘这是甚么话,你们是我们府上贵客,自然是奉我们师父之命为你寻住处。”
哈?这么异口同声的让我怎么相信你们啊?
虽然知道这两个家伙没安甚么好心,但她还是没一点犹豫地跟了过去。
……
青竹的苦香与茶的清香很好地结合在一起,悠悠地在亭中飘散着,阳光将亭子八角的顶染成淡淡的金色,驳杂而古朴的光的折射感似乎在无声地倾诉着这里的漫长岁月。
莫莲轻轻地抿了一口那青瓷盏中的香茶——醇浓厚重的口感,清香中微微带着的苦涩的气味,一入喉便在唇齿间翻起一片甘香——是可以与仙茶媲美的佳品了。
萧洛看着她,脸上满溢着笑容。
“萧大哥果然不是寻常人,这么些年月过去了,面目也未曾变了。”
莫莲将盏子放下,两手松松地拢着,嘴角余着笑意。
“阿莲也非凡人罢——几十年了也是这样的好看。”
萧洛一只手覆着杯子,一只手随意搭在桌上,细细地看那莫莲温和美丽的紫瞳。
“其实此次来寻萧大哥,也是有一事相求……”
“阿莲你讲便是,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与小徒在这京城地界并未有甚熟悉之人,也不知这方事故,万望萧大哥替我们寻个栖身之所……”
莫莲将手握在胸前,深深地作了个揖。
“阿莲这是做甚么?快快起来!这种小事,如何要这般客气?”
萧洛忙不迭地站了起来,急急地去扶莫莲:
“有甚难处?我这院里最不缺屋室——莫说两人,就是百八十人也住得下——何苦找去?不嫌弃便在这里住下吧。”
莫莲有些惊喜——既然这么快就解决了!
“谢萧大哥了……”
“阿莲不必谢我——你要住多久呢?是办事的小住还是要长住的?”
“这……恐怕不是止住个半载……”
莫莲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吐露了实情——总不好去欺骗别人。
“不止半载啊……”
萧洛两手扣在一起,搁在桌上,似乎是陷入了很深的沉思。
“萧大哥若是不便,也不要勉强吧……”
莫莲知道这要求有些得寸进尺了,急忙想把请求收回来——真的不能说这件事会让人很容易的同意。
“好事,好事!莫说一两年,就是十几二十年,又有甚么不行?只要你不嫌弃便好!”
萧洛爽朗的笑声使莫莲颇感意外——真是个仗义豪爽的人!
“未免太麻烦萧大哥了……”
莫莲脸上带着歉疚的笑容,手指不安地在盏子上摩挲。
“这有甚么麻烦?只是你不要像前番那般便是了,让我好找!”
“找我?怎要找我去?”
莫莲是有些奇怪的,并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萧洛的语气带着责备:
“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出去一天而已,回来就不见你的影子——着实令人担心呐!”
莫莲听了这话,非常的恼怒了,毫不客气地道:
“若说不辞而别,也是萧大哥作先——前一天就离开了,我又去那里寻你?捱了一日,觉得你不会回来,又有甚么办法可想?——只能走了罢!”
“这是那里话——你走得不明不白,我怎么放心得下?”
“萧大哥出去时又留了甚么印信给我?”
“这……”
萧洛一时语噎——这些年来一直是为莫莲的离开而恼火,又的的确确是忘记了自己的疏漏!
“算了……都不是甚么好的回忆,不去争了罢——萧大哥的玉还在么?”
莫莲叹了口气,将脸转向亭子外铺着碎金的青竹,嘴边又漾起一丝浅浅的微笑。
“自然……那块玉怎么可以忘却了……”
萧洛喃喃道,顺手从衣里的腰间解下一块什么——莫莲也悠悠地将颈上系着的红绳取了下来:
他们二人手上都是一块青绿色的玉石,流溢着温和的光彩,坠着两根红绳,在空中打着晃。
两块玉乍一看是极端地相同的,但细细地便能找出端疑:它们的缠枝纹刻得极细致,但一块的缺口也都能在另一块上找到相应的玉纹样——它们这两块玉是可以扣在一起的吧。
两人相视一笑,把玉攥在手心,细细品味那玉的清凉——似乎是在共同回忆某件记忆深处的往事——
这对玉的故事。
他们的思绪,又飘回到数十年前的长安……
……
“姑娘好手段!”
街边的男子嘴角挂着笑容,为他面前女子的身法鼓了鼓掌。
“得罪了。”
女子浅浅地俯下身,抱着手做了个长揖。
“不必。既然是胜者的奖励,自然是谁能力强谁拿去。”
男子的笑声很爽朗,金瞳中透着明朗。
“只是这赛事不公——公子是有心让我,这玉我可不好收下。”
话音刚落,那玉便被扔了过来——在阳光下,它似乎化为通透的玻璃,向地上、他的脸上、眼眸中投着草绿的光影。
萧洛一展手便抓住了空中的玉石,饶有兴致地说:
“姑娘不是很喜欢这玉么?”
“我喜欢是我喜欢,人家囊中的东西,我怎能腆着脸去要?”
那双紫瞳里好像是因为遗憾而颇又些气馁——但莫莲心中的标杆还是偏向于嘴的说辞。
“姑娘叫甚么名字?”
萧洛口里说着,手上却很灵巧地把拼凑在一起的玉石分开。
“公子先说自己姓甚名谁?——?!”
话未说完,莫莲忽的一惊,反射似的右手望眼前一握——再摊开,愈加惊奇了:
掌心里躺着一块材质与刚刚的玉一摸一样的小巧玉石,又不那么雍容大气——但镂空的缠枝设计又另显出一份精致与灵动来。
“我姓萧名洛。”
那头的男子手上亦夹着块小小的青玉,笑容十分灿烂。
女子将玉握在胸口,脸上泛起一丝浅笑,道:
“吾……名莫莲。”
……
“哈!”
这是,旁边院子里传来一声大喝,打断了两人的回忆。
萧洛扶着额,叹了一声道:
“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
“唉,那个,那个,能不能别再打了?”
凤凰又躲过一刀,气喘吁吁地请求道。
“哼!”
琉璃现在颇为光火——明明只是想找高手过招,打得爽快,没想到她的对手竟然没有半点儿还手的意思,只是不停地避让着,还不时重复一些让她感到很不舒服的话:
“你赢了你赢了,停手好不好?”
“好,好累啊,我,我能不能走了啊?”
这家伙到底懂不懂要尊重对手啊?!
我一定要把她的真正实力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