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后的日子里李德不得不当个精打细算的人。对于重新为人的渴望和对残酷现实的清醒认识使他不得不每天都去寻找游荡在这个建筑群里的亡者,然后战斗,杀死这些死人,让他们彻底死去并变成自己的一部分继续存活。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半个月,当然李德是没有任何时间概念的,甚至在这片废墟中深入,对于高度的把控也逐渐丧失。他知道自己从地表下来了7层,但是目前处在多深的地方,已经没有概念了。在这个只有黑暗的地方,眼睛的作用被最大程度削弱,但也正因为还能睁大双眼,所以李德才不会陷入彻底的恐慌。他的火源在和祭祀骑士一战以后没有两天就用光了,往后都是让人崩溃的失明一样的生活。每逢进入一个新的房间,李德都会睁大双眼努力的像正常一样环视四周。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仪式感,闭上双眼用心的发挥其他感官只会让他越发恐慌。
可惜,在这个地方,似乎只有他被剥夺了视觉。其他的人,或者说死人,都不受黑暗影响,这让李德在最初的战斗中吃尽了苦头,被偷袭是常态,为了保全自己,他不得不充当一个拆楼机器,用巨型枪剑横扫来确保自身安全,这也加重了他的消耗,最初的几天,李德不是在疲于侦查,就是在疲于开房间,寻找可以下手的目标。不过,人毕竟是有适应能力的,在最初的手忙脚乱,险象迭生以后,李德的猎杀生活开始逐渐归于平淡,他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虽然不够完美,但是也可以融入这里,成为黑暗中的偷袭者。
李德把枪剑从桌子里抽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此刻的他很疲惫,是一种无聊的心加不知疲劳但让人麻木的身体所综合而成的疲惫。这间房屋像是个武器室或者是保安休息处,李德在这里迎战了三个轻甲的士兵,它们被李德打飞武器以后竟然还懂得从身后或者哪里的木架子上抽出长戟,这可把李德吓了一跳,三柄长戟两先一后,差点把李德逼到墙角给戳个对穿。但也恰恰因为是长戟,所以当李德就地就地一滚往对方逼近的时候,三个亡者士兵根本来不及拨回戟,被李德斩断膝盖然后一个个都成了他的生机来源。
李德现在坐在这,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这个房间战斗结束以后又恢复了死寂,没有生机的死亡和让人寂寞。李德开始怀念最初从塔上往下走的日子了,只要走几步就能遇到对手,然后愉快的切磋,斩下对方的头盔,是的,李德不认为自己将人斩首过,至今他也不知道那头盔里究竟是什么。人似乎只有陷入一个更加糟糕的境地才会开始觉得过去的日子是好日子。李德伸出手慢慢的摘下头盔,用被皮革包裹的指腹抚摸自己的脸,脸上没有什么感觉,手指当然也没有感觉。沮丧不可避免的侵袭了他的内心,他不可谓不努力,但收效和最初的预想相比,实在难以让人接受。李德不知道这里一共有多少亡者,每当结束了一个房间的扫荡,坐下来清点战果的时候,李德都会被矛盾的心情给折磨。最初他更热衷于鼓励自己,从那些似乎逐渐出现的皮下血肉上寻找大量的自信和希望,然而一周以后就变成了对这个地方,这个世界的怀疑,然后开始控制不住的往坏的地方想,回到地表成为了他每天都在苦思的议题。
然而每一天他都没能说服自己,这一点点微薄的希望就像黑暗中的火光,吸引着脆弱的飞蛾不断飞到更深的黑暗。李德再次把手举到眼前,几乎贴住自己的眼珠,他看不到自己的手,也不知道能否可以依靠这双手离开这里。
良久,这个房间里才再次传出声音,金属铠甲起身时细琐的摩擦,巨大的武器碰撞地面,还有木质家具被拨到一边,以及一声深重的叹息。门关了,所有的保持着离开这里的样子再次被时间遗忘。
李德走过了走廊,他紧贴着墙壁,随着这个建筑的结构转向,找到下一个门,打开门,然后进入。门开的一瞬间,李德呆住了,他还没有进入房间,只是剑尖挑开了木门,漏出了一道缝。只是一道缝而已,却宛如另一个世界,剑尖的影子倒在地上,李德轻轻晃动了一下手腕,那个尖利的影子就随着动作而摇摆。是的,光,在这个房间里,有属于这个世界的禁忌之物。
李德心情激动的站到门前,伸手在门上一片胡乱摸索,找到把手,五指紧握住,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的拉开了门。里面摆放杂乱,空箱子,碎箱子残片,破凳子随意的散乱在地上,这些都不重要,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壁炉里的火静静的燃烧着,向四周放射着火光,还有一个被拉长的身影,一个骑士打扮的人就坐在壁炉前,头颅低垂好像睡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