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后,天璇也摸进了谢必安的屋。
当她一脚踏入室内时,便闻见一股浓烈的异香。想必是那两个小贼做的双重准备,蒙汗药不顶用没关系,毕竟还有迷香托底。都是行走江湖下三滥的招数,对她自然不顶用,可对谢必安就难说了。
屋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的动作愈发的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屋中主人。
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床榻跟前。
这屋里安静的可怕,似乎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天璇却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对她投以来自暗处的死亡凝视。
而在那扑鼻的浓香背后,似乎总有一种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席卷在鼻尖,挥之不去。或许是她过于敏感,又或许——
脚下忽然踢到一样东西,似球一般滚了几圈,在窗前落定。
脑中警铃嗡嗡作响,迅速掏出在袖中藏匿的短剑。
冷冷的寒光映出她略显苍白的唇。
月色在窗棂上短暂停留,如白驹过隙般,映在那颗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头颅之上。
是小德子。
她瞳孔骤然一缩,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他的死虽是情理之中,但死相却是意料之外的难看。
这时,一阵熟悉的人声响起。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那人自暗处走出,一袭月白色的华服,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脸上带着一张青狐面具,微微侧身,那月光仿若像流水一般倾泻而下。他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将面具掀开来,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笑若春风的面孔。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阿五。”谢必安的声音忽然变得熟稔温柔起来,好似是与她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她不过怔了一瞬,又故作轻松地笑起来,随即收起剑刃。
“我当是谁,原来是家里有矿的胡公子。”
他不但是家里有矿有的胡公子,还是花翎国深不可测的残废太子,又是风靡全村的送子观音白大夫。
这整整三重身份,也只有聪明人才玩得转。
他闻言微微一笑,颇有几分熟悉的味道。
天璇挑了挑眉,道:“既然是旧相识,有话自然得好好说才是。敢问我身后那位寻芳大哥,是否可以把剑放下了?”
谢必安笑着说了句:“自然可以。”
随即使了个眼色,寻芳便收回剑锋,默默地站在一侧。
天璇没了约束,显得自在随意起来,大喇喇地往榻上一坐,翘起二郎腿,笑看他:“你那发妻可寻着了?”
谢必安答:“没有。”
“你那女儿呢,又哪里去了。”
他答:“谢某孑然一身,并无子女,你所见的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天璇点头,道:“你那矿脉也是假的?”
他答:“自然是真,不过实属皇家而已。”
难怪,他曾与她说过,苍梧国经常为矿脉所属之事挑起争端,她还叹怀璧其罪来着。
天璇笑笑,没说话。
待她问完了,只听他道:“我也有三个问题要问你,也望你坦诚回答。”
她勾起唇角,道:“你且问便是。”
他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漆黑的眸子里透着些许清润之色,他开口,连声音也是动听的。
“你可是来杀我的?”
天璇点头称是,显而易见。
“受何人指派?”
天璇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她不能说,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
言语间却仿佛似猜到一般,“你不说,我也已经知道,我对他不感兴趣。”顿了顿,又说:“不如你同我做一笔交易如何?”
交易?她挑眉,这倒新鲜。
“你说来听听。”她说。
只见他从袖口里掏出一颗红色药丸,捏在指尖,好似一颗鲜红的小太阳。
“不如你替我把梅卿杀了吧。”
他想要梅不落死,而不是梅泷?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你和他有仇?”她疑惑问道。
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了下去,转而染上了冷冽的肃杀之气,与方才判若两人。
“自然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问其原因,才得知远在梅卿还是三皇子之时,年少的他们曾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两人各帅精兵数万,是同样的威风凛凛,血气方刚和不可一世。
可没想到那一仗,谢必安输了。这是他人生中输掉的第一次,也是最屈辱的一次。
梅卿派人夜袭军营,烧了他们大半的粮草。随后便紧闭城门而不开,这一拖,便拖了一个多月。
要知道行军打仗,粮草是重中之重。
没粮草的精兵不再是精兵,而是一盘散沙,就好像车没有轱辘,士兵没了作战的兵器。
纵使是派人日夜不休,马不停蹄的回国调动,也需要数日之久。来回一算,又是一月。
如此一来,人困马乏,备战也逐渐松懈下来。
就在此时,梅卿突然帅兵从东城门一涌而出,直逼花翎的面门。上万精兵犹如一盘散沙,一时间溃不成军,不出半日,便竖了白旗。
而他就这样,屈辱被俘。
花翎的皇帝许三座城池和数箱奇珍异宝换回太子,可梅卿却不肯,要求花翎从此以后对月支俯首称臣,并每年行银钱数万,牛羊数千头以作供奉。
皇帝自然不同意,梅卿便削去谢必安的膝盖骨,让他从此以后无法站立。自那之后,残废的太子被送回花翎国,皇帝见状立刻变脸,非但不加以安抚,反而受人挑唆要废去他的太子之位。
若不是众臣一力保他,并以性命加以威胁,谢必安想必早已被废。
他如今落得如此境地,全多亏了梅卿。
待寻芳说完,谢必安的手指早已抠进了掌心里,渗出淡淡的血色。他的面上仍是挂着笑,在天璇看来,那笑容已经有些扭曲。
天璇摸着下巴,沉思许久才道:“如若是交易,那待他死后,我又有什么好处?”
她只是试探性的问一句,并没有拿定主意,更不想掺和到这两人的恩怨中去。方才当寻芳讲述之时,她便能隐约感觉到四周传来无孔不入的气压,虽不如梅不落身上散发的,但估计十几数名三阶上的高手潜伏在暗处。
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要谢必安一声令下,她便死无全尸。
什么熟人旧友的,瘫在地上血淋淋的一团,也是熟悉的尸体。
如若不假意迎合,她该如何脱身?
谢必安闻言一笑,有些赞许之意。估计是在夸她还挺上道的。
“许你最想要的自由,如何?”
天璇一听,竟然有些心动。
“你有‘霜尽’的解药?”
却见他轻摇头,道:“没有。”微一停顿,笑容仿佛更大了些:“不过待我将他做成人彘之时,想必就有了。”
人彘,又称人猪。
剁了胳膊和腿,剜去双眼,割了舌头。将其关在瓮里,整日用药水浸泡,不致死,却能让人痛苦不堪。
天璇听着心里发寒。没想到这翩然如玉的公子哥,竟有如此残忍狠毒的一面,还真真叫人刮目相看。
“又或许,我可以告知你的身世。想必你听完后,会比我更想他死。”他清润的眸子看着她,勾唇微微一笑,带着些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