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润深熟睡的面庞。若初想起了十年前。
她从小便生活在A市。
她家境富裕,爸爸是国内小有名气的服装品牌“初见”的董事长,妈妈是一个温柔的全职主妇。她自小生活便无忧无虑。没想到,在她十岁那一年,爸爸的服装公司输了一场抄袭官司,公司赔不起天价的赔偿金,于是便倒闭了。小小的她不相信,她的爸爸平日里教导她要诚信,却剽窃别人的创意。家门外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人,家里的房子、车子、股票全部给了债主。她在学校里被人骂“剽窃狂的女儿”,爸爸的精神一蹶不振,头发花白,母亲时常在家叹着气。
有一日,她在学校里考了满分,正兴冲冲地回家时,她看见自己家这幢楼的楼下有两具尸体——自己的爸爸和妈妈。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内心有一些窒息感,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麻袋将她捆紧。她强忍着泪水,看着警察封锁现场,爸爸妈妈被人拉上救护车。一时间,她觉得眼前一片眩晕,仿佛自己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没有方向。
痛?大概……自己痛都感觉不到了。
她的爸爸妈妈被警方鉴定是自杀死亡。所有的亲朋好友都离他们家远远的,没有人愿意收留她。正当她打算跟着警察去福利院时,爸爸妈妈生前的好友慕爸慕妈将她领养了过去。从此,她便和慕爸慕妈还有他们的儿子慕北然一起,住在明月江南。
十年了,慕家,是她的亏欠。
她走到慕家的楼下,看到了屋里面的灯光。然后,她往回走,眼里流下了泪水。
她在慕家待了8年,和慕北然一起长大。
慕北然比她小一岁,从小便有一双清澈如泉水的眼睛,笑起来总是会露出整齐的牙齿。他爱穿白色的T恤、白色的衬衫,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他就像早晨第一缕初生的太阳,柔和而又温暖。
若初刚到她们家时,怯懦懦地,不想说话,不愿吃饭。当时的慕北然每天会做各种各样的皮影戏逗她开心,若初从未笑过。直到有一日,慕北然做了一个超级丑的猪八戒时,若初被逗笑了。
她们在同一个学校上学。怕生的若初被同班同学欺负时,慕北然总是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将这些欺负她的同学揍一顿。慕北然为她打过许多架,为此挨了不少老师和爸妈的骂。再后来,没有人再敢欺负她,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有一个会帮她打架的弟弟慕北然。
慕北然知道她喜欢钢琴,知道以她寄人篱下的处境。即使收养她的慕家家庭条件不错,她也不会去和慕爸慕妈提买钢琴学钢琴的要求。于是,慕北然去找慕爸慕妈谈了很久。后来,慕爸慕妈给她买了钢琴,为她找了钢琴老师。
18岁那年,若初如愿以偿地考上了B大的钢琴专业。
如果她不学钢琴,如果她没有考上B大,她就不会遇见让她难以释怀的莫润深,她就不会造成慕北然的悲剧。
若初来到B大的那一天,阳光强烈得刺眼,阳光穿过指缝,透着耀眼的光。周围是学长学姐的欢迎声,还有社团在纳新。内向的若初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直奔着宿舍收拾完东西便打算找个地方练琴。
收拾完东西已是日落黄昏,若初吃了个饭,问了问学姐周围练琴的地方,便直奔琴房而去。她找到了一间没有人的琴房,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肖邦的《幻想即兴曲》。
月光如水,华丽的灵动的音符在指尖流淌。若初看见窗外有一个少年,眼神深邃如夜空寂寥的星辰。他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一条蓝色的牛仔裤,一双阿迪达斯的球鞋。
一曲完毕,少年微微一笑。
那个夜晚,若初弹着琴,少年听着琴。谁也没有过问对方的名字。
若初原以为不会再次见到这个少年,没想到开学后的一场选修课。一个男生急匆匆地掐着时间点跑到教室,坐到了她的身边。她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愣。
“哎,你钢琴弹的挺好的?你叫什么?是哪个专业几年级的?”少年和他开口道。
“苏若初,钢琴专业大衣。”若初莞尔一笑。
“人生若只如初见,真是好名字。我叫莫润深。经济专业大二的。”润深说完,若初的心里突然停滞了一秒钟。若初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后来的选修课,她们俩都会默契地坐在一起,用悄悄话谈着天南地北和自己的故事。慢慢地,若初觉得润深对于自己而言,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是海上生平,畅聊人生的潇洒;是繁华锦促,花影妖娆的美好;是怦然心动,难以言说的喜悦。
若初每晚会去琴房练琴,润深时不时地会去琴房静静地听琴。她们俩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伴着彼此。
这种默契直到寒假放假前的一天,润深叫住了练完琴的她。他说:“若初,你可以陪我走走么?”
若初点了点头,两个人便在校园里走着,一路上没有开口说话。
在湖边,微弱的灯光照着若初和润深,映出了双人影。润深漆黑的眼珠像黑色玛瑙,用一种深情的目光看着她。
润深首先开口道:“若初,也许我今天的话有些鲁莽。我想和你说,在我第一次见到你弹肖邦的《幻想即兴曲》时,我便对你一见钟情。一个学期的选修课,一个夜晚的琴声,更让我对你着迷。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做你男朋友么?如果你不愿意,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追求你。”
若初听到这句话,心里情意的种子早已开了花。她踮起脚尖,吻了眼前的少年薄薄的嘴唇。
灯光下,双人影。若初曾经以为的一辈子。
暑假。若初回了家。此时北然刚刚高考结束。
出高考成绩的那日,知了吵得甚是聒噪,北然给她切了个西瓜,两个人在空调下一边吃着西瓜一边闲聊。
“北然,你考的上体育学院么?”若初关切地问道。
北然神秘兮兮地说着:“你猜?”
若初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知道一定考的不错。于是乐呵呵地和他说:“肯定考特别好。”
北然和她吐槽道:“前段日子准备高考太苦了。我考那么好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要求作为奖励?”
若初笑嘻嘻地说:“好呀!”
这时北然的神情由刚才的轻松转为严肃,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张开口道:“若初,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若初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看着眼前认真严肃的少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然后她艰难地开了口,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谁?”
“我的大学同学,莫润深。”
北然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他努力地将泪水含在眼睛里,然后故作轻松地对她笑笑,和她说:“没事。”
那天晚上,他们一家四口吃了顿饭。饭间她和北然之间沉默不语,只有慕爸慕妈说着各种琐事。吃完饭以后,北然说想出去走走,拿了家里的车钥匙,便出门了。
过了一个小时,慕家接到的是警方的电话,说是北然出了车祸。慕爸慕妈和若初往医院赶去,看到了在重症监护室的北然。
慕妈的情绪一下子奔溃了。她对若初吼着:“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你这个扫把星!你就是去谁家克谁!北然最疼你,你是不是惹北然不高兴了,然后北然就开车出神出了车祸……”
慕妈作势要打她,慕爸赶紧拉着她。
“从今以后,你给我从这个家里出去!我儿子是学体育的,你把他毁了……”慕妈跪在地上痛哭道,“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们慕家已经把你养成年了……仁至义尽了……不要再来害我们北然了……”
若初看着躺在重症监护室的北然,看着歇斯底里的慕妈。她心里一紧,跪下,向慕爸慕妈磕了三下头。然后,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她的口齿变得含糊不清,道:“谢谢慕家养育之恩。我对不起北然,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北然面前。”
若初说完,缓缓地起身。她再看了一眼重症监护室毫无生气的北然,那个从小到大陪着她,像阳光一样的北然,走出了医院。外面,下着滂沱大雨。雨水落在若初的头发上,衣服上,鞋子上。慢慢地,把她整个人都淋湿了。她在街上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该去哪里。她觉得眼前是一片没有出路的黑暗。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对方自称莫润深的母亲,想和她在香浓咖啡店见面。
若初也不愿去想对方的意图,麻木地走到了香浓咖啡。莫润深的母亲,是一个身着黄色丝绸,戴着碧玺项链的中年妇女。她端庄得喝着咖啡,看到狼狈的若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坐吧。”
坐到润深母亲对面的位置,若初看清楚了这张脸,不由地冷笑。
沈萍……
若初还记得,亲生父母过世后,慕爸慕妈曾经给过她一张照片,并告诉她:“这个女人,是艾尔服装的沈萍!就是她,买通了你爸公司的设计部员工,剽窃了你爸公司的设计还上法院倒打一把!你千万要记住,这个人害死了你爸妈!”
沈萍抿了一口咖啡,对若初冷冷地说:“我是艾尔服装的沈萍。你应该知道,艾尔服装是国内服装业的龙头。”
若初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
张萍高傲地说:“你和润深谈恋爱以后我就查过你。你是个孤儿,无权无势,配不上我们润深。你开个价吧,离开润深。”。”
若初的眼睛里带着氤氲的雾气,她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随口说了句:“两百万。”
张萍甩给了她一张卡,冷冷地对她说:“钱在卡里,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润深的面前。”然后,离开了香浓咖啡店。
若初看着咖啡店里相互依偎的情侣,相互调侃的朋友,再看到自己孤身一人还有眼前的银行卡。她觉得这个世界特别荒谬,自己的男朋友居然是仇人的儿子,陪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北然居然被自己害得出了车祸。
她或许是个天生的扫把星,谁遇见她,谁就会倒霉……
若初回到了慕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这时她想起她去年想要出去做交换生时,办理了去美国的护照,然后她将护照找出,留了一封信,订了最快的去美国的机票。
这一夜,若初看着眼前熟睡的男子,在回忆中度过。她一看时钟,五点多,便在厨房里做了点醒酒汤和粥,留了张字条给润深,去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