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既然王老板是上帝的使者,我这噩梦就麻烦王老板啦,”葛德挤了挤眼,“不知道我在这儿住了六个月,能不能优惠一点价格啊?你也知道,出家人囊中羞涩的嘛。”
“去去去,”王元生有些哭笑不得,这神父果然三言两语就暴露本性,“这服务免费,我可不收钱。”
葛德顿时喜笑颜开:“王老板大气!”
“你这样真的算神职人员吗……”王元生有点无力。
“算啊,怎么不算?”葛德的表情是说变就变,一瞬间就恢复了神圣圣洁的模样,但下一秒却又开始嬉皮笑脸,“我寻思上帝也没打算养什么机器人部队啊,保持自我怎么了嘛。”
“行行行你有理……”面对这样的惫懒货,王元生实在是觉得招架不住,“先说好了,今天晚上我来给你处理梦境,你可别把我当贼砸了——你别当我不知道你手里那本《圣经》上包着八个铁皮撞角!”
“诶……被看穿了吗?算了,理解一下嘛,这年头神职人员遭人恨,尤其是去清真拉面馆吃饭老是被人打,防身手段该有还是要有的嘛……总之,今晚恭候王老板大驾。”葛德还是嬉皮笑脸地,哼着赞歌出门去了。
王元生想把葛德甩出脑袋似的用力摇了摇头。当今世道大家更相信科学没错,但对这样的神职人员还是保留着最基本的尊重,毕竟人家把一生奉献给自己的信仰,这觉悟的分量无论如何说不上轻。可是看葛德这个样子……
你说他当了神父还没个正经样子也不恰当,人家每天粗茶淡饭(根本没有去过清真拉面馆!),住的屋子也是王元生这儿最便宜的屋子,平时无事时不是关上门祈祷就是关上门读经,而且邻里有难他从来不会拒绝帮忙,甚至连布道得来的奉献也都被他拿去周济周围的穷人;但就是这一身痞性子让人很难相信这家伙真的是个神父……总而言之,对于葛德这么个货色,他王元生怎么都尊重不起来。
别过葛德神父,王元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洗漱时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果然又比昨天年轻了些许;看样子,梦境源晶兑换到的寿命的确是在他身上生效着。
若非他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导致少年白头,说不定以现在的精神面貌出去,可能连网吧都进不去。
洗漱完毕,王元生往书柜边上一坐,翻找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人的确生错了时代,现在电子产品那么发达,可王元生就是更习惯看纸质的书本。
“F……”他手指水平向划过一本本书的书脊,这书柜里的书还不是随便摆放,而是根据作者的名字首字母、内容等等一系列排序标准整理,相当专业,“有了,Freud……《The Uncanny》……”
这是弗洛伊德的一本探讨“毛骨悚然”这一情绪的书,由于不甚出名,王元生没有找到其中文版本,好在他英语虽然不曾考级,但也不差——至少,他不借助词典看一些通俗的英语书、报不成问题。
“我看看……”王元生翻着书本,口中则低声念着内容的中文译文,“有了,‘毛骨悚然’的最主要诱因是曾经熟悉的东西成为陌生……”
他回忆着葛德背后的无面人,白色的衣衫代表着在葛德的梦里,他所熟悉的一切正在成为陌生……
“或者,应该被隐蔽、永远不见天日的东西,被放了出来……”王元生打了个寒颤。
像他这种在别人噩梦中行走的噩梦使者,对自身的恐惧掌握得非常到位,但弗洛伊德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毒丨品吸多了,哪怕是以一个科研的态度,他的笔风依然相当诡异。
就在王元生翻着《The Uncanny》,意图更加了解一下白衣的特性时……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王元生起身把门拉开,发现是艾诺澈。
一夜之间,她的变化竟然比王元生还大,原本有些佝偻着的背脊挺直了,紧锁的眉头也已松开,曾经化不开的哀伤现在则变成了活泼的笑容,甚至就连两鬓的白发中也出现了点点漆黑。
艾诺澈冲着王元生点了点头,将房卡递上:“王老板,我来退房……”
她现在住在邻城,原本就是被何尔嫚连拖带拉地才来到泉阴,现在既然事情已经解决,自然是回去继续自己的生活。
“妥,咱去前台处理这个,”王元生指了指旅店前台,边走边道,“顺便,梦魇有一定可能复发,到时候再来找我就行。”
“那就事先谢过王老板了。”
“无妨,这次在艾小姐的梦里,我也收获不浅,”王元生笑了笑,将房卡在电脑边的卡槽上一刷,清除了艾诺澈进入房间的权限。
王元生刚刚想去整理艾诺澈的房间,忽然想到了之前的一幕,硬生生顿住脚步问道:“对了,何小姐呢?她没有在你房间里吧……?”
“哈哈……”艾诺澈掩口一笑,“尔嫚的话,刚才就出门了。她和我这样的闲人不同,来泉阴是有公务在身……王老板请便,个人物品的话,我已经全部整理好了……”
王元生点了点头。
“那么,就再会了;有空的话来西山玩,我请客。”艾诺澈挥了挥手,提着行李离开了。
“成,再会。”
王元生没有太把艾诺澈的话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件事是各取所需,艾诺澈根本没有欠他什么。他就这么没心没肺地检查了一遍房间,随后出门吃了个早点,又溜达着逛回家中。
一路上他所见到的人都没有无面人跟着,这让他没来由地安心不少;虽然他现在变得相当乐意给人处理噩梦,但在他的想法里,梦魇缠身不是什么好体验,有这样感受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回到旅馆后,王元生把写着“Hotel”的牌子擦了擦——没错,他甚至懒得给自己这家旅馆取名字,只是挂了一块Hotel的牌子而已;天知道上面是怎么通过这个名字的——随后把衣服脱下来往洗衣机里一扔,又从衣橱里拿出一模一样的一套白衬衫加黑色休闲裤,套上后躺到了床上。
醒来后,他还是老样子,趴在电脑前玩了一下午的游戏,可是这一次却没有遇到什么让他起鸡皮疙瘩的名字或剧情。
就在他觉得有些腻味时,门又一次被敲响。
葛德神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