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男子突然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遭到重击,脸色苍白,脑门冒出冷汗,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
这名叫“王元生”的男子皮肤白皙细腻如同少儿,但一头乱糟糟的中长头发里却夹杂着不少银丝,而他的眼神也是一副永远没有睡醒的样子,如此颓遢的神情却配着一副端正的五官,而他的身材不算太过健硕,却也不是瘦弱地像豆芽菜一样。总而言之,这是一个说他是几岁,都能找出几分根据的怪异男子。
而在他的对面,有着一头蓬松秀发、穿着黄色睡裙的女子正一脸忿忿地收回自己的拳头:“身为老板,趁夜摸到租户房间里不算,居然还敢爬上老娘的床……我就知道你这是个黑店,老娘报警了!”
说完,女子掏出手机就准备拨号。
“等……嘶……”王元生想要说话,但女子的一拳力道奇大,让他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就开始倒抽冷气,说不下去。
“哈!”黄裙女子干笑一声,“等?等你恢复过来吗?”
王元生额头冷汗快要止不住了:“不……不是……”
他结结巴巴地,总算是能把话说全了:“何小姐,首先声明一下,小店虽然客户不多,但总算还是个正规旅店,相关证件也是一应俱全,绝不是什么黑店。”
况且就算是黑店,又哪儿敢惹您这样的女拳师呢……
他揉着依然疼痛的小腹,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
“不是黑店?那你倒是解释一下……”黄裙女子瞟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为什么老板您在这半夜十二点的跑来小女子的床上啊?咱俩好像并没有肉体关系吧?”
“这就说来话长了……”王元生有些头疼。
谁知道黄裙女子直接就来了个经典回复:“那就长话短说!”
“呃……”王元生拧了拧身子,本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躺着,不料这个动作却引来了黄裙女子的凶狠眼光,只得停了下来,“长话短说的话,我是来治‘病’的。”
“哈!病?”黄裙女子又是一声干笑,“老娘健康得很!从心理到生理都健康得很!需要老娘给你看各种检查单吗?这么喜欢胡说八道,看来你这旅店还经营着‘仙人指路’一类的江湖圈套?可笑,老娘相信科学你知不知道?”
说完,她又拿起手机,作势欲拨。
王元生叹了口气:“也别急着骂,若真是健康得很,何小姐你又何必去做各样的检查呢……不知道何小姐噩梦缠身有多久了?”
他好像忽然换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但黄裙女子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她咬着嘴唇,手机从指间滑落,但却毫无所觉,一只手无意识地抓起床单,拧紧,又放下。如此数次后,她才低低地回道:“……半年了。”
“嗯……”王元生回应了一声,却又被女子打断。
“不对不对,这只是你恰好蒙到而已,这个不算!”黄裙女子赌气似地说道,“除非你能说出这个噩梦的细节,不然老娘绝不向你这种色胚妥协!”
王元生愕然:“色胚……我这可还没……算了这不重要,噩梦的细节是吧,让我看看……”
好险,差点就说漏嘴了……
王元生抹了抹额头,视线却越过了黄裙女子的肩膀,看向她的后方。
那里,有一道人影,静静地悬着。
人影四肢纤细修长,看体型与黄裙女子一般无二,但在王元生的眼中,她……面部没有五官。
无脸的人影在王元生看来却已经是见怪不怪,每一个噩梦缠身的人身边总是跟着这么个无面人。
这些无面人不是鬼魂——王元生很确定这一点,因为他曾经与某一名无面人进行过一次对话,正是那一次对话将他引入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噩梦的世界。
时隔许久,王元生已经不记得当初自己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但可以肯定的是,如今的他,已经无法再离开。
“人影虚而不凝、蓝衣、袖口有波纹……”王元生喃喃自语,“这么说起来,何小姐你的噩梦是在一个与现实相对脱节的环境下,对未知水域的恐惧……”
他皱起眉头:“嗯……与一般人生活脱节的未知水体,又足够让人感到恐惧……何小姐,你有深海恐惧症?”
黄裙女子的脸色逐渐精彩起来,最终还是泄了气:“嘁,居然中了……好吧,老娘信了你这邪,那你说说看,这是什么病?你又打算怎么治病?治好之后,报酬又是什么?”
没等王元生回答,她又狐疑地打量了王元生两眼:“看你爬上别人床的手脚这么麻利,该不会是想搞什么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戏码吧?”
王元生一个头两个大,哭笑不得道:“姑奶奶,你想哪儿去了……放心吧,你住进小店,本就付了过夜钱,不会额外收费。”
“那你为什么要爬上老娘的床?”
王元生额头青筋跳了一下。
见王元生有些发火,黄裙女子也不再逼问,毕竟她会不会继续被噩梦纠缠还得看眼前这位。
“……好吧,一个一个问题回答,”王元生叹了口气,“第一,这种长时间噩梦缠身的情况,叫做‘梦魇’,除了让人睡眠不足、精神恍惚之外,还会逐渐切断人与现实的联系,至于具体的后果……过于奇幻,一般人不会相信,所以不说也罢;第二,治疗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让我潜入你的梦中,想办法找出并处理掉梦魇就行……这也就是我所要的报酬,干我们这一行的,处理掉梦魇这件事本身就有不少好处。
“至于爬上你的床……入梦是要近距离同调脑波的好么?你这一个人订了个加大双人床位,还睡在正中间,我不上来,怎么跟你同调?”
“啊……哈哈……”黄裙女子发出心虚的笑声,“家里床就是这个大小,睡惯了,睡惯了……”
她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嗯……要不,咱俩挤挤?”
“这倒不需要,”王元生面不改色,“到时候我得连意识带身体一同入梦,在外面有没有躺着的地方,还真没什么讲究。”
“好吧。”黄裙女子点了点头,随后从搁在床头柜的小包中拿出一瓶褪黑素,倒出三粒仰头吞下。
“那就这样,我睡了,能不能摆脱噩梦就看你啦。”
既然知道了前因后果,这位何尔嫚何小姐倒是爽快,也不避讳什么孤男寡女之类,直接就大大方方地睡下了。
“放心吧,”王元生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长眠者候汝入梦。”
待王元生说完这句话,何尔嫚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而王元生的身体则逐渐变得透明起来,最终消失不见。
“抱歉……”王元生的意识从现实转入虚幻,低声说出的两个字却没有被何尔嫚听见。
他有足够的理由说抱歉,毕竟王元生的真正任务从来不是解除他人的噩梦,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