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桃斩了韩乞,命令军士搜索城内,安排巡哨。自己则在城墙下一处宅中安排夹袭黑头匪援军。
不多时,一兵丁持书来报,说在韩乞处搜出书信一封。陈桃取过来看了,按住声色,缓缓巡视了一圈面前军士,有人问道:“信中说了什么?”
“没什么紧要事,嘱咐守城精心罢了。”
众军士再无多言,陈桃再看了片刻,忽道:“都散了休息去吧,今夜我将安排筵席犒劳诸位兄弟。告诉手下弟兄也都好好将歇,来日谨候黑头匪援军。”
众军士相觑片刻有人提到:“陈校尉,如今敌城新破,岂能懈怠,正该整肃军纪,严防死守,警惕援军来袭方是。”
陈桃道:“应才多虑了,那黑头匪又非鸟儿肋有双翅,哪能须臾就至,不容我***娱。都去吧!”
众军士闻言皆向外走,唯应才摇头叹息,心有忿忿。
陈桃喊道:“应才暂住,你是对我有怨?”
应才拱手道:“属下不敢!”
陈桃笑眯眯的靠过来大声道:“你敢,你敢的很。”手却扯住应才的手写下“有内应”三字。应才当即理会,忙大喊冲撞道:“你枉为将才,忝居其位,只图享乐......”
陈桃嘴上气急败坏大骂“住口!”,却把刚才的书信拿给应才来看。应才看完,猛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响响亮亮,然后道:“你打我,也堵不住众人之口。贼家奴!”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之声。不一会应才怒气冲冲骂骂咧咧的走出门来,双颊红肿,边走边骂道:“贼家奴,你不杀我,我必在赵将军前告你个懈怠军心之罪......”左一个直娘贼,右一个贼家奴叫骂不停。
走出没多远,身旁忽跟上一人来,道:“应才少怒,当心传进陈校尉耳里,治你个不尊长官,扰乱军心的罪过,借口杀你。”
应才看去,原来是癸什军的什长路放。
应才心中暗道:“上钩了!”嘴上却说:“他敢!狗仗人势,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
路放道:“嘘!禁声!兄弟我可都是为你着想,怕你被这贼人害了!”路放左右看看,扯住应才道:“咱们僻静处说话!”
应才随着路放寻到一处残垣,此处先时是一处客栈,檐下尚有不少酒坛,不曾毁坏开封。路放抓了一坛,找出两只碗来,倒了两碗,递给应才一碗,劝应才饮,自己那碗却只是放着不喝。
应才干了三碗道:“你这人,拉我过来,酒也不喝,话也不说,是何意思?”
路放干笑了两声,端起碗来呡一小口,道:“应才安心,绝不是害你!”又喝几口,方才说:“应才可曾想过另择良主。”
应才大口喝干一碗酒,佯醉道:“妈的,你这是要劝老子做叛臣?”
路放遮掩道:“闲聊,闲聊罢了!”
应才自己再倒一碗酒喝干道:“本来老子并无反意,但今日竟受了那贼家奴的窝囊气,老子不服!只恨无有门路,想叛都不知叛去哪里。”
路放再干一碗酒,小心翼翼的道:“不如去投方纵将军。”
应才道:“你有门路?”
路放趴在应才耳边道:“门路今夜就有,只怕你不敢做。”
应才一拍桌子道:“妈了个巴子,老子怕过甚?”
路放笑道:“坐下,坐下,谁不知谭什长英雄。”
谭应才坐下道:“你说!今夜要怎样为事?”
路放道:“实不相瞒,小弟早看陈桃不忿,所以已投了归顺降书给黑头军。陈桃此次部署已被黑头军知晓,此时大军已近融烟,今夜必至。偏巧这陈桃狂妄自大,要在今夜排宴劳军,此是天助我等成事,让你我兄弟立此大功。今夜饮宴之时,兄弟便假借认错,多劝陈桃饮酒,寻机靠近,我去城门处偷开城门放黑头军入城,你待看城内举火,便就近刺死陈桃。此事一成,还愁方纵将军不重视你我二人么!”
应才嘴上道:“好计,好计,谭某敬兄弟一碗。干!”心中却骂,“贼杀才,恁地凶狠。这事真成,恐怕你就要将刺杀陈桃之事归咎于我,使我坐定这不仁不义,叛主投敌的千古骂名。你却从中取利,左右逢源,当我谭香是傻得么?”
应才又与路放周旋片刻,便即偷空回报陈桃。
陈桃道:“那咱们今夜就给他来个请君入瓮。传令下去,今夜众兄弟外松内紧,伏与四方,待路放偷开城门放人进半数时,杀出闭门,城上放箭落石,城下围而击之。再传令,使伏于半路的五万人马速速来援。”
众人皆领命去了。
晚间,应才与陈桃按照之前部署,做戏给路放看,路放见应才左一个“知错”,有一个“悔改”去哄陈桃,逐渐与陈桃并肩而坐,放下心来,悄对应才比了个手势,然后自己站起身来,推说酒力不济,容先告退。
陈桃挥挥手,似是毫无疑心的放他去了。
路放自以为得计,遂放出信号,与城外黑头匪联系,自己拎了两坛酒,来到城门处。因陈桃事先有过交代,守城将士假意推脱两次,便将酒饮了,假醉而歇。
路放开了城门,黑头匪大军悄无声息的走进城来,刚进一半,忽然四周喊声大起,城门处守军跳起身来,砍翻城门处几个黑头匪,将城门关上,城上箭矢落石齐落,将城门左近的黑头匪杀伤大半。
已入了城的黑头匪,四周围满始州国军士,各个精神百倍,举刀霍霍。
众军士中间忽闪了一条路来,一位小将骑一匹高头大马,白盔银铠,缓缓进到阵中,朗声道:“多亏路什长,用这假意归降的计策,才赚得这黑头匪大军入我城来送死。”
黑头匪领军将领一听,挥刀对着路放一劈,砍下头来,骂道:“原来是你这贼人的奸计。兄弟们,杀!”
黑头匪被围在垓心,左冲右突,散乱无章,不一会就被始州国军士杀的七零八落。
黑头匪将领拍马直取陈桃,陈桃向后闪避,退入阵中,后面一排兵丁由谭香谭应才领着,射出箭矢,密如飞蝗。黑头匪将领挥刀连打,终究难敌,腿眼中箭,摔下马来。
陈桃止住箭,下马持剑走到黑头匪将领面前,蹲下道:“你若肯归降,我饶你不死。”
黑头匪将领,呸了一声,随即大笑道:“你在此耀武扬威,殊不知你本部大营已被我黑头军踏为了飞灰。哈哈......”
陈桃闻言大惊,一把拉住将领衣甲,道:“你们去袭营了?”
那将一眼插箭,一眼血红,盯着陈桃,哼笑一声道:“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军师岂会放过。”
陈桃急吼道:“人呢?本部大营的人呢?”
那将故作姿态斜眼向上,思虑片刻道:“那话怎么说来着,翻过来的鸟窝,蛋一个也保不住......咱是个大老粗,没读过什么书,就是这个意思吧!”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莺儿!莺儿!”陈桃松开抓住那将领的手,站立不稳,摇晃了几步,忽然一口血喷出来,直喷了那将一脸,嘴中叫着莺儿,回身找马,上了马便要出城。
谭香拦了几次,都没能阻住,陈桃瞪着眼睛仰剑指住谭香,大吼道:“再敢拦我,我杀了你”
谭香不敢再拦,只好请了几道命令,安排此间事宜,先斩了黑头匪将领,其余残匪愿意归降的可入伍更衣,不愿归降的,可各自归乡,不问罪责。待等五万伏军过来接应,安排了三万人马守好城池,自己引着大队人马回转本部大营。
陈桃一路快马加鞭,挑近路抄小道而行,昼夜不歇,赶回本部大营。却只见断戈残兵,焦土连绵,大纛倒在中央,被烧的残破不堪。
陈桃骑马在焦地中奔驰,喊着付莺的名字,没有回应,什么都没有,只有陈桃自己的声音空空荡荡的飘荡在这片土地之中。
连日奔袭,水米未尽,难免力疲,陈桃从马上跌落下来,仰面朝天,他恨自己,为何当初不带上付莺,自大!陈桃,你太自大了,自认自己用兵如神,普天之下再无敌手,将敌人当成傻子一般看待,觉得一群乌合之众,有勇无谋,谅也不敢来袭大军本营。如今呢?不但袭了你本营,还烧的如此干净,连尸体都没留下一个。莺儿,莺儿,你是死是活啊?莺儿!
昏昏沉沉间,仿佛看见莺儿走了过来,拍着自己的脸,对身后一个小姑娘道:“夕丫头,快来,这人还有救......”
共夕跟微熏将陈桃抗到草庐车上,河不受打着喷鼻道:“赶紧赶紧,一会儿那帮黑脑袋的追上来了。”
乌龟形态的洛玄川趴在河不受脑袋上道:“我终究算不过那老道去。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
本来河不受,洛玄川,杜陵,连那化成无妄之人在小屋中互不相扰,各行其事。化,身无妄那人,在小屋中来回施法去破阵,皆无效用,过了许久,听他“诶”了一声,继而笑道:“阵破了,我先不跟你们玩了!”说着指了指杜陵道:“看好他!我和那老道都想要的不行呢!”说罢,走出屋去。
河不受拉住洛玄川,唤醒杜陵,本也要走,这时屋门大开,方纵穿着便服走进屋来道:“你几人害我盛山云窟寨几千条性命,某现来与你们算算。”
洛玄川道:“方大将军不是已将我等交于你家军师发落了么?如何此时又来?”
方纵未等搭言,门外传进一声音道:“军师现不在城中,若等他回来再处置你们,只怕那些屈死的兄弟怪罪我等不与他们报仇,枉称兄弟。”
方纵点头道:“正是这个说法。”
河不受磨拳擦掌的道:“奶奶的,落草为寇你还占了理了,来来来,爷爷领教你几手,陪着你玩玩。”
洛玄川想拦,那边方纵闻言却已合身而上,嘴中还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来什么领不领教。”
河不受接下招来,见方纵确实是招招拼命的打法,遂不敢大意,认真应对起来。
打了有五十合,忽然门外有人扔进一把长刀来道:“大哥接刀!”
方纵掌上出一虚招,晃开河不受,接刀在手,看看刀的式样认得是云窟寨某位兄弟遗物,遂知晓众兄弟“勿负”之意,更拼命扑上,将把长刀舞的虎虎生风。
河不受左闪右避,道:“你再不停手,我可动真格的了!”
方纵圆眼一瞪,钢髯互错道:“来!”
河不受看准方纵长刀来势,闪身避过,借势一打刀背,长刀顺势回砍向方纵,河不受本是个威吓之意,并未使全力,没想到长刀借着此力,竟直砍进方纵肚腹,方纵登时倒地,只说一句:“总算对得起兄弟。”便死了过去。
河不受等人顿时都傻了眼,河不受眼瞧着洛玄川道:“我没有......”
洛玄川看都没看河不受,眼盯着门外扔刀进来那人,此时那人扯起一个阴谋得逞的笑意,在人群中悄悄转身退后,洛玄川飞身要追,却被门口方纵带来的人众拦住,道:“这些人杀了方大哥,千万别叫跑了!”
“咱们跟他们拼了!”
“去报知军师!”
“叫留守的弟兄们进来,乱箭射死他们!”
你一言我一语,将门口堵个结实,却只是不叫洛玄川出来,动手的一个没有。
河不受挥着长刀,跳到门前道:“刀枪无眼,拦路者,砍!”
长刀乱舞,众人你争我抢的后退,生怕被刀刮着了。
河不受骂道:“一群怂蛋!玄川,杜,杜......”
杜陵接口道:“陵!”
“嗯!走,去找共夕她们!”
几人汇合,架了驴车,急朝城外狂奔,洛玄川抬着方纵尸体,在城门处,让方纵露了一脸,将城门赚开,逃了出来。
行到始州国大营废墟附近,正见陈桃从马上跌落在地,换着河不受的意思,本不想管,终究是微熏心软,说动共夕跳下车来,救着陈桃上了车。
河不受再跑出了几十里,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洛玄川见后面已无追赶。便止住河不受道:“慢下歇歇吧!甩掉了!”
洛玄川同着杜陵在林密处挖了个深坑,将方纵尸首埋了,杜陵对着新坟道:“英雄也好!匪首也罢!最后还不都是一个下场!若是普通人好歹还有个墓碑,令后世瞻仰祭拜,可你这里却连个名姓都不敢留下,只怕被你仇敌找着扰了你的清净。唉!方大将军,你在此好好歇了吧!”
众人上了车,河不受在外问道:“如今咱们往哪个方向去?”
微熏急道:“当然是先找无妄!”
洛玄川点头道:“桃源国和青岩国一南一北,咱们今之所处,距青岩国较近,不如先去青岩寻找,若不见再转去桃源。”
河不受道:“得!都坐好了!”说罢,快蹄踏风直奔青岩国方向而去。
青岩国风景秀丽,人杰地灵,国中善书者颇多,历代国王也都偏爱书法,只是没什么天赋,左写右练,皆不得神髓,只落得个字迹尚可,所以这一任国王立下宏愿,誓要突破书法上的瓶颈。
青岩国物富民丰,国王也颇得清闲,时常去郊外私访,一面体察民情,一面找些名士踏足之地,追雅求字。
这一日,左右无事,国王换了便装,带上两个随从,悄悄出得宫来,雇了辆车直奔郊外。
到青岩山脚下。青岩国指山为名,山国两映。国王下了车,眼望青山忽然一叹,随从问道:“景老板何故叹气?”
国王道:“来来回回只能在这青岩山中走走,去不得远处。这山上庙宇山寺,朕......孤......我,我都看得熟记于胸,一草一花都记得栽处。无聊,无趣!”
两个随从相互看看,不知如何接话!一个随从想了片刻,回道:“景老板身居高位,不可一日有缺。青山绿水,普天之下无有不同,据小人来看,他山还不如此山,景老板又何必居美而叹,自寻烦忧!”
国王点头道:“说的是!上山!让我瞧瞧,这山与上次相比可有变化。”说罢,打起精神踏上山阶。一个随从跟随而上,另一人安排好车马,告知只在此地等候,切莫离开,付了些银钱与车夫做定,紧追二人去了。
秋风骤起,略显微凉,片片枫叶半黄半红,在树间轻摇,偶有飘落。
国王行走在红叶之上,脚下发出阵阵微声,道:“红枫摇秋爽,残荫动斜阳。”
随从道:“此去不远即是无法寺,景老板要不要去歇歇腿?”
国王道:“不去!不去!那老和尚每次都坑我银钱,简直无法无天。若不是有那条法不治方外之人之说,我早叫人拆了这庙了。”
再往前走,随从挑选了一块平整处,铺下油布,摆上带得点心茶水,让国王坐下歇脚。
三人吃喝着,国王听林内有刷刷树枝画地之声,问随从道:“听见么?”
一个随从按住腰间短刀,站起身来朝林中去,过不多时回来禀道:“是个胖大和尚,在林中地面松软之处练字!”
“练字?!”国王一听来了精神,放下手中茶水点心,将手擦了擦,道:“带我过去看看。”
国王跟着随从来到那片林中,果见一人灰衣布鞋,脑袋光光,身材胖大,正蹲在地上,点点刷刷写着什么。
国王怕扰了他,轻手轻脚走到那人身后去看,一笔一划苍劲雄健,飘然处似游龙若云烟,筋骨尤相连。
国王道:“好字!”
那和尚见来了人,立马收住笔势,将一张帖子收入怀内,转身诵号道:“弥陀佛,施主少歇,贫僧告退。”
那僧人收帖之时,国王瞥见,帖上所记,正是这僧人在地上写下的那篇字,帖上之字比这僧人所写更胜不知几筹,遂起了爱物之心,有意欲买。见这僧人要走,忙道:“大师慢走!朕......真是一笔好字。可与在下促膝一谈否?”
僧人推脱要走,国王心急一把扯住道:“大师宝刹何处?”
僧人道:“初到此地,尚未结庐。”
国王“哦?”了一声,道:“在下一心向善,有心捐庙宇一座,供大师长修。”
僧人闻言一喜道:“当真?”
“当真!只是......”
僧人见国王欲言又止,抬腿即走,国王喊道:“大师哪去?”
僧人道:“你心不诚,别有他图!”
国王立在当地,看那和尚走远,对身边随从道:“跟着他!千万跟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