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这天是察院小学的百年校庆日。百年华诞，热闹非凡，隆重的庆祝活动过后，校方送走了大部分宾客，只留下一位特殊的客人。校长曾宪圣神神秘秘地带着学校的全体领导，在幽静的杏花山庄招待这位特殊的客人。就是这位客人，演出了一幕令人捧腹的校庆日喜剧！
客人的身份其实并不显赫，他是学校退休多年的总务主任老赵。赵主任那一届的领导已纷纷作古，仅剩当年的“小赵”健在。校长设宴招待赵主任这一“校宝”级的人物，也有抚今追昔、缅怀先贤的意味。
晚宴一开始，大家还规规矩矩地共同举杯，敬祭前校长孟繁星及其他离世前辈。几杯酒下肚后，众人已口无遮拦，纷纷要赵主任讲讲孟校长当年的逸闻趣事，比方说流传至今的孟校长“吃草绳”、孟校长“怕老婆”的精彩故事。
赵主任也喝得头大，忘记了“为尊者讳”的古训，云里雾里抖出了孟校长当年的趣事。
那是三十年前，同样是元旦这天，察院小学举办建校七十周年暨被评为省级重点学校庆祝大会。庆祝活动结束后，天空飘起了大雪。孟校长高兴地吆喝全体校领导到校长办公室“开会”，不得缺席！
孟校长办公室里坐着察院小学解放后的首任校长孔德龙。孔校长曾是中共地下党，也是孟校长的恩师。孟校长说：“孔老回校参加校庆，情深意长，机会难得，今天晌午我们就来个一醉方休！”
午宴设在孟校长的办公室兼住室里。两张课桌并在一起权当酒桌，学校伙房拼凑了三荤四素七个菜，从乡下赶来看热闹的孟校长太太临时充当了服务员。
孟太太个子高嗓门大，是村里的妇女干部，很少进城。她平生就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阵仗，高兴得屁颠儿屁颠儿地烧水、沏茶。她一边忙活，一边感慨：“城里的娃娃们漂亮得像花骨朵一样，学校的老师们个个面善得像‘笑面虎’一般……”
孟太太的话引来哄堂大笑，她也跟着傻笑。孟校长脸上挂不住，红着脸指使孟太太：“去，去代销点买四瓶酒！”
孟太太办起事来雷厉风行，不一会儿就把酒菜摆上了桌。她还兴高采烈地表功显摆：“一瓶酒四块八，四瓶十九块二，我给他十八块，为公家节省了一块二呢！”
室外风雪交加、天寒地冻，室内欢声笑语、热气腾腾。直到天色将晚，大家才送走了头重脚轻、手舞足蹈的孔老爷子。
孟校长乘兴与领导班子议事，小赵汇报了晌午的开销：七个菜十八元，四瓶酒也是十八元，一共是三十六元。孟校长当即拍板：十八元菜钱大家分摊，自己摊双份（算上孟太太的一份），由学校伙房从每个人的菜金里扣除。至于那十八元酒钱，孟校长刚想说由自己掏腰包，但是看到孟太太那鹰隼似的眼睛，不由得闸住了话头。
大家都来打圆场：“今天校庆，招待革命老前辈是公事，十八元酒钱应该由公款报销。”但是问题来了，按规定买酒的发票不能报销。还是小赵脑子活泛，他说：“前些天学生拔河比赛买了一根草绳，恰好也是十八元，咱就变通一下，权当学校又买了一根草绳。”大家都夸小赵的主意好，并互相戏谑：“咱们今天可算是吃了一根草绳……”
赵主任的故事讲到这里，全场都笑得前仰后合，大家意犹未尽，不依不饶地起哄，要赵主任再讲讲孟校长“怕老婆”的事。
赵主任喝得上头，面颊绯红，兴奋得闸不住话头，又绘声绘色地讲出了当年的校庆日之夜，孟校长夫妇在校园上演“老虎雪夜打武松”的趣闻。
就在“吃草绳”那天晚上，孟校长喝得晕乎乎的，仗着酒胆儿埋怨孟太太不该形容老师们是“笑面虎”，用词不当，出尽洋相。孟太太一时火起，大骂孟校长嫌弃她没文化，还说孟校长定是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了，所以才两个星期回一次家！夫妇俩顿时翻脸，孟太太抄起棒槌满校园追打孟校长，孟校长哪里是对手，被“母老虎”追上撂翻在雪地里。孟太太骑在孟校长身上，只打得孟校长这只平时威严的“武松”杀猪般地号叫。校园夜静无人，赵主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开孟太太。孟校长得救后撒腿就跑，孟太太急起直追，孟校长急中生智，奔回住室，刺溜一下钻到床底下。孟太太对着床下吼：“你个龟孙子，有胆量给我爬出来！”孟校长躲在床下，很有底气地说：“我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说不出去就是不出去！”
听到这里，大家又一次笑翻了天。赵主任没有笑，表情严肃地介绍真实情况，说：“孟校长两个星期回一次家不假，但都是在学校加班工作。甭看孟校长平时一脸严肃，实际上他心里热乎着呢！他做人处世大家都服气，就是怕老婆这点‘习惯’让人憋气。其实孟校长怕老婆也是另有原因的，他曾经为地下党通风报信，让地下党员孔德龙成功逃脱了敌人的抓捕。敌人查出是他在传递消息，立马派人来抓他，他连夜逃到岳父家，钻在还没有过门的对象床下才逃过一劫。人们说孟校长有钻老婆床下的‘光荣传统’，他还辩白说老婆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还自嘲‘怕老婆，有酒喝’。夫妻俩的关系亲密着呢！”接着，赵主任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哆嗦着从随身带的本本里翻出一张小小的纸片儿。
这是一张泛黄的纸片，年代好像很久远了。大家笑了：赵主任可真逗，酒桌上瞎聊故事还带着历史资料！还有人猜想：这旧纸片八成是孟校长当年谈恋爱时写的情书，或是对孟太太写的保证书什么的，让赵主任抓住，珍藏至今。
众人的胃口一下子又被吊起来，有人在咋呼：“赵主任，请当众宣读一遍，要用普通话朗读，感情再丰富点儿……”
赵主任没有宣读，而是庄重地把纸片交给大家传看。每个看清纸片上字迹的人都傻眼了：这哪里是什么情书、保证书，只是一张老旧的购物发票！日期是20世纪80年代某年元旦，购物项目是一根草绳，金额正好是十八元！
众人都好奇这张所谓购买草绳的发票，当时为什么没有入账报销。赵主任眼圈红红地说：“事后孟校长严厉地批评了我，说我不该出这馊主意，这十八元钱坚决不能入账报销。还说作为一校之长，带头占公家的便宜，以后如何能服人？说罢就偷偷塞给我十八元钱，让我转交给孟太太，并嘱咐我口风紧点，别让‘母老虎’知道底细，免得影响家庭和谐。”
全场鸦雀无声，不知是谁说：“我们今天的花销该值多少根草绳啊！”又是沉默，久久没有人接腔。大概是今晚吃了太多“草绳”，“心有千千结”，都说不出话来了。
校长曾宪圣笑笑说：“同志们，其实大家都上了我的当了！为了不让大家吃草绳，我宣布，今天的花销由大家分摊，连上赵主任的一份，我出双份。以后学校所有的酒宴花销都循此例，绝不能让后人再笑我们‘吃了一头牛’‘吃了一座楼’了！”接着，曾校长又告诉大家，赵主任讲的故事是真实的，而今晚的“喜剧”却是他导演的，他特意请赵主任留下来给同志们讲讲校史，就是要号召大家学习先贤，以此自勉！
（选自《民间文学》2017年第1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