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沉甸甸的压下来。衬得城市的万家灯火更加明亮，灯光在雨水中晕染开来，模糊的跳跃。雨水打在窗上，滴滴答答，像精灵欢乐的跳舞，诉说美丽的童话。
苏世清递给苏景言一支烟，“不追了？”
苏景言朝他摆摆手。
“是不追还是不要烟？”苏世清问。
“你明知故问。”
苏世清笑出声，“我说你怎么突然来南京看我来呢！你没看见那丫头刚才的样子，又气又窘。我说你别太过分啊。”
“让她明白一些事情而已，不过分吧。”苏景言躺在床上，温和的笑着，“我不会再浪费六年时间，让她逃避。”像是自言自语。
天气那么糟糕，心情亦那么糟糕。
电视里的八点档演的火热，窗外的雨细密绵长。手里的纸片叠成千纸鹤，拆开再叠成小青蛙，反反复复，直至揉的皱巴巴的。
“诶，你说人啊，是不是总会变的？年纪越大，就会变的越贪心了……”秦暖对着枕头说。
“我想要这个，还想想那个，可是拥有的多了，失去的也就多了。”她把枕头揉成奇怪的形状，“对吧？你也这样觉得吧……”
就像她原本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有姐姐，爸爸妈妈还有外婆，后来爸爸妈妈带着姐姐去北京工作，把她丢给外婆，她就只剩外婆了。
她想要一个对她好的朋友，那时，苏景言就出现了，当她正要庆幸的时候，苏景言没有征兆的消失了。老师说，你们要向苏景言同学学习，他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跳了两级考入重点初中的学生。
后来，苏景言和他奶奶常常来她家玩，原来，外婆跟他奶奶是故友。
苏景言常常把她带到附近的小公园，看老爷爷老太太耍太极，然后似模似样的学起来，把她逗乐了。他还带她去邻居家的后院里面偷石榴，被逮到了他就把她推到前面，指着她说是这个小孩让我给摘的，是她干的。她气得几天不理他，他就买好多好吃的塞给她。他成绩好，常给她补习，她学不会，他就拽着她的辫子骂她笨，把她惹哭了，他就用袖子擦掉她满脸的泪水鼻涕，然后把她抱在怀里跟她道歉，结果又招来她一顿打，骂他流氓，他不以为然。
那是她最开心的时光了。然而，上高中的时候，外婆说苏景言一家搬去W市了，苏景言还要出国。
苏景言离开了，她又想要父母回来。高三的时候，父母和姐姐回来了，但是，他们要离婚。他们和陌生人一样对她说，我们离婚之后随便你跟谁过，跟外婆过也行。父母离婚，外婆不同意，最后，她最最亲爱的外婆也被他们气死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她还敢再要什么？
秦暖拿起手机打给江梓林，然而电话那边却是忙音。她看向窗外，发起呆来。
六年前，外婆就是在这样的天气离开的。夜晚的雨，细密绵长。
他们告诉她，外婆脑溢血突然离世了。她不信，疼她爱她的外婆不会离开她的。
小时候她容易脚冷，晚上睡觉，外婆就睡在另一头，把她的小脚丫子抱在怀里捂热。外婆喜欢做鸡蛋粑粑和面疙瘩给她吃，她吃的不亦乐乎。她写作业，外婆就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块摆在碗里插上牙签放在她旁边。她上学忘带铅笔盒，外婆就追几条街给她送去。外婆常给她做衣服褂子，她嫌丑，就是不肯穿……
她的外婆不会也不要她的，她的外婆一定在家等着她，做香喷喷的面疙瘩给她。
外面下着雨，她就这样跑出去。一口气跑到外婆家门前，使劲拍打着门，叫喊着：“外婆，你开开门啊，我是暖暖，你开开门，我饿了……外婆……开门啊……开门……”
夜深人静，只有雨水肆无忌惮的冲刷着，风也大了，夹杂着闪电，从空中划开一道深深的痕迹。雨水拍打着树叶，风儿唱起了哀曲，呜呜直叫。
秦暖叫喊着，声音渐渐嘶哑，脸上身上全是水，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瘫坐在门前，嘤嘤哭起来，还在不停拍打着门。
苏景言是这个时候来的，身上半湿，发上滴着水，伞被丢在一边。过去把秦暖揽在怀里，也不帮她擦掉脸上的水，就这样抱着她，任由她哭的撕心裂肺。
半晌，她开始一下一下的抽泣，苏景言才发现她的手被门上的铁皮割破了，血混合着水，弄得脸上、身上全是，秦暖狼狈不堪。
“你怎么就是不会保护自己呢？”苏景言一阵心疼，他握着她的手，抱得更紧。
秦暖这才回过神，愣愣在他怀里，是他，他回来了。
隔日，外婆的丧礼上，苏景言一家都来了。秦暖跪坐在外婆的遗像前，很安静。外面有哭声，有吵闹声，有讲话声，有人叫她，但她什么也听不见。
苏景言过去跪在她面前，双手托着她的脸，让她看着他。
他说：“秦暖，你看，外婆已经不在了，不让你难过那不可能，你要哭就哭，狠狠地哭，但是，在这之后，就不要再难过了。你爱的人先走了，但你还活着，你要幸福，外婆才不会难过，你还会遇上很多对你好的人，你还有我……”
秦暖咬着唇，泪水无声的顺着脸颊流到他掌心。
苏景言在便签上写下一串号码递给秦暖，“这是我的号码，一定要记得联系我。”
他离开之后，秦暖看着号码，一遍又一遍，片刻，她把它揪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她什么都没有了。她还敢再要什么？
她再也不想拥有什么了，因为她再也失去不起。
“外婆，我变得贪心了，我想和他在一起，一直都想。”秦暖抱着被子，喃喃的说，迷迷糊糊的入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秦暖和王经理在各个学校招人，都进行的很顺利，天气也渐渐转晴。偶尔能在酒店碰到苏景言和苏世清。
王经理说，苏世清是董事长的儿子，总经理的位子本来是他的，但好像他和家里关系不太好，不愿回来，所以总经理就由董事长的侄子苏景言坐了。
晚餐时间酒店的餐厅人不太多，秦暖一个人吃着意大利面。寥寥无几的客人中居然有苏景言和苏世清。
苏景言一直在打电话，而苏世清看到她之后过来跟她打招呼。
“第一次来南京？”
秦暖喝了口水，点头。
“那得好好玩玩啊。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没？我免费给你当导游。”苏世清笑逐颜开，让秦暖感到很亲切。
她想起江梓林提过的酒吧一条街，说：“南京是不是有一条街全是酒吧？”
苏世清挑眉，“你说1912啊？小姑娘家的怎么喜欢去那些地方？”
秦暖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听朋友提过，觉得挺有趣的。”
“1912也不都是酒吧，只是酒吧很多而已。你要想去待会我带你去吧，你一个人去可不好！”苏世清笑笑。
“别听他的，他没那个闲情。”苏景言突然走过来，勾住苏世清的脖子。
这是这几天苏景言跟秦暖说的第一句话。
秦暖看着他，不知怎么才好，咬着下唇，“我也不是要去，就是好奇……”
“行啊，一会我带你去。”苏景言说话的时候，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
秦暖闻言吓了一跳，想想上次在弘馆，她立马说：“不用，我不麻烦你，我……”
“麻烦什么！”苏景言突然打断她，说罢就拉起秦暖，还不忘对苏世清说：“你还不回去，不是忙的很？”
车上，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静得可怕。
秦暖咬着唇转过脸偷偷看他。
苏景言一手搭在车窗上，一手扶着驾驶盘，专注的看着前方。唇线紧抿，眼角有细细的纹络，车内依旧是淡淡的茉莉花香，清香，微甜。
她忽然心跳快起来，像这样看着他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太久了，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的空气里也有茉莉花的香气，午后，他趴在桌上浅浅的睡着，她就呆呆的看着他，从他的眉，他的眼，到他的唇。指腹不自觉的抚上他的脸，没想到这样轻柔动作把他惊醒。他迷迷糊糊握住她的手，她心里一跳，羞红了脸，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扳过她的脸就吻了下来，舌尖勾过唇线，软软的触感触动她的心，柔柔的跳动，片刻他放开她，又趴在桌上睡去，还咕哝说，做梦真好。
“再这样看我，我不保证不会做什么。”苏景言突然扭头看着她。
秦暖吓了一跳，向后缩了缩，耳根红了，心都不跳了。
“我……我们，不去1912了好不好？”她小声说。
苏景言突然踩住刹车，转过来，身子慢慢向前倾，忽然笑了。
夜晚的霓虹灯光洒在脸上，照亮了眼眸，黑黑亮亮，然后他慢慢，慢慢的说：“那我们去哪？”
秦暖窒了一下，愣愣的眨了下眼睛，说：“……酒店……？”
语调上扬，一双水眸映着他的俊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