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渐至,雷雨方散,天际初显鱼白。西贺城的大街小巷都笼罩在薄薄的晨雾之中,充满了宁静的湿润。湿漉漉的青石路上,间豁地走过一些办货的商队。紧张的局势,使这些贸易商人缩短了原定的计划日程,很多商人都在昼夜甄选样品,以图在战争到来之前能够多交易几次。城南的司马大院里,万狩堂的低级杂役们,已经被戒律香堂的周八劈管事,从温暖的被窝里用脚踹了起来。疲惫困顿的他们都在心里咒骂着这个刻薄的讨厌鬼,每天不待天亮,就驱赶他们起来没头没脑地干活。昨夜因为救火而忙活了大半夜,到现在还没睡足一个时辰,但是天不亮仍然照常被叫起来干活,简直就没把他们当成人来对待。在万狩堂,连马儿都比他们的待遇好,但是这也是他们想活下去所必须忍受的苦难。他们的年龄一般都不超过十五岁,大部分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从小就在边关地域流浪乞讨,有用的就被吸收到帮派组织里充当劳役,没用的多数是饿死街头的命运。所以对外称他们是侍候香堂的兄弟也只是为了好听,一旦关上门后,那些真正的帮众们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只是当做寻常使用的杂役罢了。
司马大院虽然只是万狩堂设在西贺星上的一处贸易分堂,但因为星河贸易走廊的缘故,该分堂的贸易额几乎占了全堂贸易总额的八成。所以其地位之重要,即使堂主司马辛,每年也要在这里主持几个月的帮务,俨然将这里当作了万狩星上的总堂。如此一来,司马大院的建筑规模自然不能小了,其占地足有十万余亩,各路香堂派来这里的分堂帮众就有十万多人,是西贺边关里最大的建筑群体,连西贺星守备府也要逊色不少。万狩堂在编制上分为内外两大总堂和七路香堂,由副堂主周丘与魏肖分别主管内和堂与外贸堂。其中内和堂分出三路香堂,分别是护卫香堂、戒律香堂、侍侯香堂;外贸堂分出四路香堂,分别为贩狩香堂、护运香堂、飞鹰香堂、战兽香堂。他们各负其职,互不管辖,都由总堂主司马辛调度指挥。这时候,庭院、兽房、厨灶等地方都现出少年们忙碌的身影,司马大院因为他们的进进出出,而显得格外兴旺热闹。水房里面,金邦彦和一个瘦小少年忙碌地抬着水,因为干不完手上的活计便吃不到早饭,所以他们都不敢稍做歇息。金邦彦虽然出身凄惨,却生就一付高额直鼻、大耳垂轮的好样貌。他那白皙的脸庞英挺而柔和,虽然年龄只有十七岁,却已极具俊男的成熟魅力。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深邃而有神,不时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只是偶尔透出一股历尽沧桑的世故眼神,让人有一种历尽人生苦难的错觉。这时的他看起来显得那么的矛盾,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此刻的金邦彦,正是从太技魔网里逃生出来,导致神魂分离的本体。因为副元神的壮大变异,成为了一个没有主魂意识,却依旧能够思考活动的奇特人类。然而从这个副元神的角度来看,却是另一番情景。也许是冥冥中的命运使然,当初金邦彦就是在西贺星被莫名传送到了盖亚城,如今从魔网逃回中心宇宙后,竟然再次回到了失踪的原点,而且还恢复了早年的那些记忆,同时失去了在盖亚城的所有记忆。他现在时常感到困惑的,就是不知道这几年究竟干了什么?前一刻还蜷缩在某座破败禅院里睡觉的他,醒来时已经站在了西贺城的市郊,而且还莫名其妙的过去了四年多的时间。脑袋中似乎多了许多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无法理解归无法理解,他本人还是要吃饭,所以还要继续操持他的老本行,在西贺城里又当了半年多的乞丐兼盗贼。之后他又想有一番作为,便依靠还算健壮的体格,混进了万狩堂的侍候香堂。
不料侍候香堂里的差事与他想象的相差极远,完全是没有前途的龟孙子职业,无奈他当时身无分文,只能暂时呆在司马大院,做了一名最低级的侍候杂役,直到现在还没能攒足路费逃离这里。二人终于挑满水缸,趁着饭鼓尚未敲响,便抽空歇息片刻。金邦彦喘息着擦干满头汗水,看着眼前与他齐高的几个大水缸,摇头叹息道:“还什么西疆第一大帮会呢!整个就是一个卖身大黑窑。老子来投奔这么久了,本希望赚些大钱好回老家盖新房、娶媳妇、光宗耀祖的,没想到都快过有一年了,还是让我没死没活地做这些杂役活计。你看别的香堂里的兄弟,整天都是吃香的喝辣的,手里还赚着大把的‘神圣宝钞’,对我们更是连瞄都不瞄一眼,就象侍侯香堂的都是******龟孙子似的!”那瘦小少年被大家叫做‘太清儿’,因为是孤儿,也不知道姓氏,只是擅长在河中抓捕太清鱼而得名。太清儿皮肤黝黑,脸颊棱角分明,刀样双眉颇具男人气盖。只是他的性格向来软弱内向,要不是体质不错被万狩堂收做杂役,以他的性格可能早就饿死在环境残酷的边关街头了。在大院里他也常被同为杂役的伙伴欺负,经常替人做活,还是那种最脏最累的活计。
唯有金邦彦对他照顾有加,帮他出头打不平,与他谈天说地,是他唯一的知心朋友。放下水桶,他淡然笑道:“我昨天好像还听你说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醒世名言呢!怎么今天就变得如此愤世嫉俗了?这可不象你的一贯风格呀!”金邦彦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道:“那是因为我想通了一个很关键的道理。人生一世,相识便是缘分,我有了好路数自然不会忘记你这位好兄弟!昨天我听飞鹰香堂的陈老六说,这几个月帝国的西疆星域就要打仗了,正所谓乱世出英雄,这个狗屁万狩堂就知道奴役我们这样的栋梁之才,在这里一点出路也不会有的!”说到这里他起身看了看周围的动静,这才低声继续道:“我当你是兄弟,这才对你说。昨夜货场失火,你当是意外么?嘿嘿!其实那是堂主铲除堂口老兄弟的狠辣手段,信不信由你,我可是亲耳听到的。
从昨天夜里的事情便不难看出,他们连自己人都要处心积虑地迫害,这样的帮会又能有什么发展?不如我们参军打仗去,一旦立了大功当上个将军什么的,看谁还敢对我们吆五喝六的不放在眼里?到时帝国那个混世皇帝,说不定还能赏赐给我们一两颗资源丰富的行政星呢!从此以后,我们就能够过上土皇帝一般的幸福生活了!”这些侍侯香堂的少年,几乎都是十年前那场神蒙战争中,离家失所、父母双亡的孤儿。虽然最初有被邻近人家收养的,但是收养的这些百姓又先后在宇宙海盗的洗劫下遇害身亡。金邦彦便是这其中之一,那时仅仅七八岁的他,便要在荒山野林中寻食生存,委实渡过了一段常人难以想象的凶险日子。直到他辗转来到西贺星,生活才稍见好转,所以他自懂事之日起便过着讨饭流浪的生活。多年来,除了失去记忆的那四年除外,他所经历过的苦难生死多不胜数,但都以惊人的毅力和过人天赋,顽强地生存下来。在苦难中他意识到不能靠别人求得生存,所以他年龄虽不大,却在西贺星上的帮会中闯荡了好几年。
太清儿被金邦彦说的话吓了一跳,在他的心目中,万狩堂已经算是顶好的地方了,虽然干的活计很累人,但是至少能保证填饱肚子,有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睡觉,这可比外面的凶险世界强多了。于是他没好气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呢!原来又是去拿性命做赌注。你难道没听人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名言吗?以我们这样的炮灰身手,去那战舰横飞的太空战场,不用一袋烟的工夫,恐怕就做了万骨中的第一二骨了,那将军什么的一定是让别人做去了!”金邦彦认真看了他半响,有些失望地说道:“你什么时候见我没有根据就胡乱瞎说的,再说我们除了一条大好的性命之外,还有什么可以拿出来去和别人打拼的?我也知道凭我现在的实力在此做牛做马最安全,但人是要靠自己去闯才能有所作为,才能让人尊敬,我从懂事之日起便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能出头的机会,虽然到现在我还是没有一点儿成就,但我不会因为自己暂时的无能而龟缩不前。